那人要是等不到他回去,是会着急的吧……
至于他在对方所赠的白玉坠饰之上用术法镌刻下回程的地图,如果他忘了,依照地图上所指示的路线也能摸索回去。
但现实是,他没有忘记回去的路,只是那个地方再不会有等待他的人了。
微垂眉眼,长琴再抬起右手,短匕的尖端再次触上石壁。这次的声音频率是慢下许多,横竖撇捺,每一笔都刻得相当仔细。
‘顾迟’
原本只冰冷空无的黑色眼眸在刻这个名字的时候,难得有了温度,
如果他每一世都努力记着这个名字,那即使有几世的记忆缺失了也不要紧,他总会有能记得的这个名字、这个人的记忆。
刻字的声音在幽寂阴冷的山洞中显得颇为清晰,昏暗的光线下映照出年幼孩童的面容,面上神情在柔和与阴郁之间几经徘徊,是在强迫自己回忆着什么极幸福又痛苦的事情。
名字剩下最后几笔,就快要刻完一遍了,但这时长琴察觉到一道窥视的目光。
说是窥视又似乎并不恰当,长琴能感觉到这道目光正在观察他,但并无带丝毫恶意。只是温和地注视,带着关切。
这样的目光……这种视线……
年幼的孩童微顿住动作,冰冷空无的深黑色眸中好像燃起了一簇微弱火苗,几乎能听见心脏鼓动的声音。
但是他明明知道是不可能的。
当初在他自祁山山下得知那人的死讯,后上到覆云城的时候……
他去得太晚,那具失却生息的躯体里,魂魄已是不在了。
后来他到下至地界,到幽都之东的忘川蒿里,想要寻找那人的魂魄。即便只是荒魂也可,只要能找到,他总会找到方法把人留住的。
于忘川蒿里,只要心中念想,就能见到牵挂之人……但是他却见不到。
无论如何心念那个人的名字,也始终不能得见。
因种种执念而未去投胎的魂灵会在蒿里徘徊,见不到……长琴并不认为是他心念之人对他并无执念。
覆云所铸出的那把剑会吸取所杀之人的魂魄,他只是不愿相信那人的魂魄被困其中,所以才去蒿里一试。
而现在,即使想着不可能,心底如萤火般的一丝微弱光芒还是促使他转身了。
“师尊?”
声音很低,很轻,像是试探,但比试探更为小心翼翼一些。
然而他所见的地方就是……什么也没有。
连方才给他熟悉感觉的目光也消失不见,只仿佛是他的错觉。
深色眸中,本就渺小的眸光至此时也被扑灭。年幼孩童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光线昏暗,阴冷的山洞里还是只有他一人。
……错觉。
而说到远在流月城中因为心一跳没控制好灵力输导,从而被迫切断了与铜镜联系的顾迟大大那边——
他当初好不容易才养得看起来营养良好身体健康的小孩,虽说后来是直接渡魂至一个成年的躯体里……但就方才所见,小孩尖尖的下巴和颇为瘦小的身体,顾迟大大看着还是心尖微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涩兼疼痛感。
铜镜每日只能够使用一次,虽然顾迟再几番尝试默念咒诀,但铜镜就是静静待在那里,沉寂着金属固有的冷意。
至翌日。
“是吗。”听完一任低位祭司汇报的内容,沈晗轻颔下首,持握于右手中的法杖轻轻敲击了下地面:“退下吧。”
在祭台上待了一宿,是因预知到什么重要事情吗。
总的来说,沈晗还是很看重担任天相祭司职位之人,城主也是如此。也由于天相祭司能力的特殊性,其话语会被着重听取采纳。
而在此任的天相祭司之前,这个位置其实空缺多年,现好不容易有人能担任,对之动向会稍加关注。
然而顾迟大大并非是如沈晗所想地在努力工作,纯属是在折腾个人事情。
“你心情不好。”瞳微抬起头,如青年之前所言的,他这次并无刻意抬手遮住左边眼睛。眸色相异,赤色与灰黑一同注视在青年脸上,然后就说出了这四字。
顾迟其实神色如常,闻言摇了摇头,温声道:“不是心情不好,只是高兴不起来。”
他在祭台待了一晚,等到青铜圆镜能再次使用的时候,就再用它在衡山寻了许久。然他昨日所见到的年幼孩童已经不知去向,而除了衡山……顾迟也不知道还能去哪里寻找。
在山洞里头,他看到了石壁上所刻的字,经历皆是痛苦。看在顾迟眼里,像是自家走失的小孩在外边受人欺负不说,自己还总爱往南墙上撞,磕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停。
还有刻满他名字的那一面……
瞳观察到青年神色间的细微变动,于是顺着青年的话‘哦’了一声……虽然这两种说法在他眼里实际是并无区别。
顾迟把手探向对面少年的左边眼睛,对方就只在一动不动地安静站着,抬了抬眼皮来望着他,让他连‘别动’两字都省了,
被碰上眼角,瞳反射性地眨了下眼,随即左边眼睫触上了某种柔软的布料。青年现在离他很近,俯下身来在给他戴上一件用来给他遮住左边眼睛的的东西。
“如何,戴着会否让你感觉不适?”为之戴上后,顾迟直立起身来就往后退了一步,再微低下头去看对方的面上神情。
这就是……礼物?
瞳抬起左手来摸了摸那东西,然后他诚实地回答:“不会。”
确实很合适,并不让他感觉难受。
把手放了下来,瞳自衣袖中拿出两个闭合着的圆形器皿,想了想,最后还是伸手把它们一起放至青年眼前。
两个暗铜色球状物体,大约只弹珠大小。虽然对方已经把手向他这边伸了过来,顾迟大大还是问了一句:“给我的?”
瞳点点头,苍白俊秀的面容带上些许微薄笑意:“嗯,礼物。”
既然是对方善意送他的礼物,虽说不知东西是做什么用的,顾迟大大还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