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封面人物赫然正是苏正则,那上面的苏正则剃着短短的板寸,一件T恤领子拉到胸口下,露出锁骨和结实的胸肌,眼神坏坏的,有些阳刚性感,笑容里带点孩子气的匪气。
旁边还配着硕大的采访标题《睥睨天下,颠倒众生——苏正则和他的矿产王国》。
欧阳菲若获至宝,忙按封面上写的页码翻到苏正则的采访文章,看两眼开始格格笑,指着书上一段文字对裴樱乐不可支:“你看他,追女孩子的绝招就是,‘第一坚持;第二,不要脸;第三,坚持不要脸,就成功了’,真逗!”欧阳菲舍不得看完,把杂志收起来问裴樱:“这杂志是你买的啊?”
这种杂志,纸张考究、装帧精美,好几十块一本,她在市报刊亭见到过,裴樱就算喜欢看也舍不得买,更何况她从来不看。大概是苏正则拿过来的吧,不过,谁会没事拿着有自己采访文章的杂志四处扔呢?
别人不可能,苏正则可说不准!
不过他为什么要把这本杂志带来放在裴樱的桌上?
欧阳菲可顾不得追本溯源,无主之书正中下怀,便毫不犹豫地笑纳了。
此后好几天不曾见到苏正则,试管婴儿的事他也没有宣扬出去。裴樱明明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又淡淡的失落,她想不明白那失落从何而来,便再不敢去深究。
只是,随着再次去医院检查的日期临近,早已说服自己认命的心却愈加躁动不安,像是头被人按进水盆里,虽然暂时没有窒息的危险,可是自己也挣脱不了这水盆。
这日,她带舅舅透析回来,见镇上田干事领着陈巍满村子转,逢人就问有没有见过苏正则。陈巍很少来水头镇,每次来多半是同苏正则家中私事相关,不知他家里又出了什么事。
裴樱与陈巍不熟,不好意思直接上前打听,挨挨挤挤跟着他到了村委活动室。
活动室内,王万才在泡茶。
田干事招待陈巍坐下:“您先不要着急!”
王万才将茶端来,道:“矿上,办公室,村里,我都让人找遍了了。都说没见过他,也没看见他的车子,他会不会在镇上?”
陈巍叹气道:“他没开车出来。电话也打不通,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
王万才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巍道:“医院给他爷爷下了病危通知书,省里让我来接他回去,他就不见了。”
田干事小心试探道:“是不是因为订婚的事情,上次我听市领导说起过,说他在省里是逃婚出来的,和家里闹得有些不愉快?”
陈巍摇摇头:“最近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了,和老爷子水火不容。正则从小由爷爷养大,就这么一个亲人,要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上,我真怕他受不了打击。”
田干事道:“那有没有可能他已经回省城了呢?”
陈巍微一沉吟,思考着田干事话的可能性。
王万才建议道:“您看,不如这样,您先回镇上,我这边也帮您留意着,一旦发现他,马上让他去找你。”
田干事也十分赞成。
陈巍长叹一声:“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晚上小浩洗漱完也不上床睡觉,犹犹豫豫地跟裴樱说:“姑姑,我今天下午好像看见苏叔叔了。”
“你在哪儿看见的?”
“我在石头山上,看见他好像往林子里去了。”
裴樱气急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是很确定,我好像看见他了,我还叫了他几声,他都不理我,我以为我认错人了不敢说。我刚刚仔细想了想,那人就是他没错。”
裴樱立刻便想去商店给陈巍打电话,但是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压根没有陈巍的电话号码,欧阳菲那儿倒是有,可恰逢周末,欧阳菲已经回市里探亲,明天才回。
上牛村后的密林原属西南原始山脉的分支,里面古木参天,遮天避日,外地人进去很容易迷路。苏正则这么晚还不回来,很可能是迷了路,但这个时间,连二胖家都睡了,王万才年纪又那么大,也找不到人求助。
她考虑了会,换了件衣服,带上手电筒和雨伞对小浩说:“我先去看看,你别告诉爷爷,如果我很晚没回来,你就去找村长。”
裴樱举着手电,沿着羊肠小道慢慢走着,边走边喊苏正则的名字。
夜晚的山谷,峰峦巍峨,密林黝黑,空无一人,只有山风偶尔回应。但是越往里走,越觉得黑沉沉的山峦里总像埋伏着什么怪物,偶尔山风呼啸,让人不寒而栗。
裴樱终于有些害怕,正打算折返,突然“劈叉”一声,一道闪电如白光一样劈下来,照亮了整片山脉。裴樱望见半山腰上守林人棚屋门口隐约有个人影闪动,一见她便立刻退回了门内。
接着“轰隆”一声,一个巨雷在头顶炸开,大块大块的雨滴便开始砸下来,雨幕越下越大,密密匝匝,砸在裴樱那弱不禁风的伞上像小炸雷一个一个爆开来,裴樱马上湿透了。
这样漆黑的深夜,山中空无一人,裴樱竟也顾不上害怕,大喊几句苏正则,未得到回应,还担心他出了意外,毫不犹豫举着伞往坡上爬。
森林稠密,大树一棵挨着一棵,脚下沉积着厚厚的腐叶,一脚踩上去腐汁爆涌,极易打滑,裴樱那把伞更是早被树枝高挂起来。
棚屋内避雨的苏正则早就看见打着手电四处寻他的裴樱,他在这山中扭伤脚,无人帮助半夜三更根本下不了山,但此刻,他却突然对密林中那道微弱的手电光芒生出一股恨意。他听见裴樱喊他,也不回应,一脸阴狠地靠在门框上冷眼望着漆黑的雨幕,静等她离开。
突然又是“劈叉”一道闪电,随后又是一声轰隆雷声,震得人心都在发颤,山腰上密林中隐约能看见手电光芒滚落树丛,不一会儿那束光芒又往上而来,苏正则冷笑一声。
裴樱不断在森林中滑倒,手臂衣服都被刮烂了,却异常坚韧,跌倒了就爬起来,不知摔了多少跟头,慢慢的,她的呼唤声伴随着那缕微弱的手电光芒慢慢由远而近。
在这雄壮威严的大山里,裴樱单薄的身子被衬托得格外弱小,大雨凶猛,山风肆虐,她就像被侵蚀的花,被雨水淋得东倒西歪,还是竭力扶正自己继续往上爬。
苏正则傍晚在山里迷路,见过好几棵被雷劈死的树,她好歹在这里住了这么久,这样的雷雨中她是想找死么?念头刚转完,苏正又冷笑,谁让她自讨苦吃,这样想着心里竟然还有一丝痛快。
裴樱一路摸爬滚打,终于找到棚屋,走到门口也不见他应一声,迫不及待上前查看。
屋内苏正则不仅毫发无伤,因下雨前就进了棚屋避雨,身上衣服更是一丝水痕也无,比眼前狼狈万状的裴樱要游刃有余得多。
苏正则好端端的,她明明应是松口气,眼里却顿时酸涩无比:“苏正则,你既然没事,我喊了你那么多声,你为什么不答我一句?”
苏正则面似寒霜,语气森冷:“又不是我让你来找我的。”
裴樱被雨淋得昏头转向,喊得嗓子都哑了,心急如焚,却换来他这么不领情的一句。她心里有些酸楚,喉咙里面毛毛的,眼泪翻涌,颤着声道:“你不答我,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苏正则阴沉着脸讥讽道:“我又不是你的谁,用不着对我这么好!”
裴樱眼眶里打了好几圈的泪珠终于掉下来,她却不当一回事地随手擦掉,声音复归平静:“走吧,我带你下山。”
“你自己走吧,我不用你管。”
裴樱气急:“这深更半夜的,你待在这里做什么,陈巍说医院给你爷爷下了病危通知单,叫你马上回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