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郁与他相比看上去齐整多了。
但卫飞卿是站着落地的。
谢郁却是躺着落地的。
看上去更齐整的谢郁身上只有一道最为明显的伤口,那伤口从左胸拉到右腹,既深,又长,众人怀疑卫飞卿那一刀如再多施加一分气力,谢郁就会落得与那千秋门弟子一样心脏被割裂、尸横当场的结局。
幸好,谢郁还活着。
但他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杜云、杜若、花溅泪几人同时朝谢郁奔过去,登楼之人亦各自色变,破浪霍然转头看向始终不言不动挟持他的长风,恨声道:“你还不让开!”
长风稍一迟疑,破浪再顾不得颈间长剑,亦朝着谢郁所在方向跑过去。
来不及收回的剑锋在他颈间收割一串血珠,长风见状浑身一颤,终于也收剑大步行过去。
另一边沧海见到他二人情形,倒不等云帆发话便自行放开了他。
一时登楼众人都围到谢郁身边去,就连贺修筠亦浑身一颤,情不自禁朝着谢郁走近了两步,却终究还是咬牙停顿下来。
谢郁整个胸腔不断往外溢血,杜云跪在他身边,浑身颤抖,手伸出去却根本碰也不敢多碰他一下。
谢郁目光有些迟缓在花溅泪长风几人面上扫过,十分吃力道:“登楼之中……可有人不愿归于卫飞卿尊主门下?”
无人答话,却有不少门中弟子乒乒乓乓扔下武器,红着眼眶一言不发朝他方向跪下来啊。
“果然……有啊。”谢郁竟还勉力朝众人挤出一个笑容,“只可惜……我已经尽力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
花溅泪替他点穴止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阿郁,我们……”
“是以都放弃吧。”谢郁轻声道,“我们已经试过了,不算……贪生怕死。”
长风几人闻言俱是浑身倶震,云帆失声道:“少主……阿郁!”
谢郁眉目惨淡,神情却是少见的情形,抬手怔怔瞧着自己完整的红*袖:“这场婚礼我亦有私心在里面……又岂敢说自己就不是罪魁祸首之一?我只想大家能够保住性命。”
他的私心很简单,他走投无路,希望能顺利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为妻,日后能为自己再寻一条全新的出路。
然而再简单也总归是私心,是酿成今日祸端的祸首之一,不管有心还是无意。
他无法为自己开脱,所以尽量想要做一些弥补的事。
他抬头看着众人。
在他目光下再无人能把厮杀到死的话语说出口。半晌花溅泪颤声应道:“……好!”
为了说出这一个“好”字,他整个牙关都已被他咬得渗血。
但他无法不答应。
因为这是他们所有人都认定的登楼下任楼主拿命去为他们博得的借口。
另一边厢,卫飞卿执刀在手,浑身鲜血直流,煞气弥漫:“谁再来?”
谁都看得出,他伤势不轻,却战意正浓。
东方玉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我来!”
卫飞卿一向清明温和的眉目之中此时都萦绕着丝丝煞气,有些傲慢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跃跃欲试的瞿湘南、南宫秋阳、慕容英、段汝辉、方解忧等人,挥了挥手,下刻置在这几人身上的威胁就齐齐撤去,同时被撤去颈间剑的还有苍山派掌门俞秋慈,卫飞卿淡淡道:“我给你们凑齐七个人,一起上吧。”
他其实更想要凑齐的是七大门派的现任掌门,从何处开始,从何处结束,多么完美。只可惜邵剑群重伤垂死,他便随意选了一旁明显也欲与他一战的俞秋慈来凑数。
他如此随意,那七人确各自大怒,无不感觉受到生平从未有过的羞辱,瞿湘南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卫飞卿!你欺人太甚!”
卫飞卿漠然看着他们:“要么打,要么死。”
瞿湘南大喝一声,率先提剑向他扑过去。
其余六人对视一眼,各自取得默契,紧随瞿湘南之后上前与卫飞卿战作一团。
卫飞卿无疑用最极端的轻视羞辱了他们。
但尽管如此,若放在今日以外的任何一天,他们都绝不会当真这样踏上前去以七打一。
唯独今天,门派的存亡远远凌驾于他们自己的尊严与原则之上。
只因他们明知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单独都绝不是卫飞卿对手。
唯有借此一搏!
眼看着卫飞卿身影淹没在那几人的刀光与剑影中很快连影子都看不见,卫雪卿有些忧虑,不自觉往前几步站到段须眉身边:“他当真应付得来么?”
半晌不闻段须眉答话,卫雪卿有些莫名,扭过头看他,却见他破障刀提在手中,竟是时刻都准备上前应敌的模样。
卫雪卿愕然道:“……”
段须眉淡淡道:“他不会输。”
但如若他当真不敌,他也会立即上前接应他。
这句话段须眉并未说出口,卫雪卿却奇异的“听”懂了。
沉吟半晌,卫雪卿叹道:“我知你二人交情很深,但他对你……我没想到你还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段须眉目中惨然一闪而过,自嘲道:“我不过顺应自己心意。”
而不管他心思有多复杂,他却始终还是见不得卫飞卿受欺负。哪怕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从头到尾分明都是他在欺负别人。
卫雪卿再叹了一口气,却终究未再多说什么。
对于这两个人的事,他根本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