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站在他身侧的贺修筠直直拉到了他的面前。
挡在那几只飞镖、以及那把剑的正前方。
他动作太快。
最重要无人料到他会做出这个动作。
毕竟他们俩片刻之前还在上演“父慈女孝”,卫尽倾做出这动作时,脸上甚还盈盈挂着颇为慈祥的笑意。
卫君歆与贺兰雪惊叫声中,贺春秋与谢郁暴起向着二人扑过去。
但明显已有些晚了。
那几只飞镖带来的劲风已将贺修筠吹弹可破的俏脸拂出几道血痕,顷刻间恐怕就要尽数钉入、不,是穿透她的脑孔。
这个时候即便连卫尽倾出手业已晚了。
除非贺修筠能够自救,又或者——
卫雪卿手中长剑后发先至,在几只飞镖即将与贺修筠面目相触的一瞬间叮叮当当将其尽数拂落。
他提剑的手并未放下,面白如纸,直直看着卫尽倾的双瞳却厌憎幽深得看不见底。
“霜寒剑……一剑霜寒十四州。”卫尽倾笑盈盈看他手中长剑,“你使这把剑,可比我当年使得要好。你们兄妹情深,为父老怀安慰。”
一人闪电般朝着他扑过来,口中冷声道:“老夫现在就宰了你!”
两人以快打快,转瞬交手十余招,再度分开却见各自身上都挂了些彩。
与卫尽倾交手之人自是贺春秋。
他适才说那句话时每个字都在颤抖,到这时与卫尽倾打了一场,面上肌肉仍不可抑制的轻颤,可见他怒气之胜,以及对适才之事后怕到甚程度。
两人交手期间贺兰雪与卫君歆抢到贺修筠面前要扶她,却被贺修筠不紧不慢挣开。
贺修筠满面血污,衬着一身红裳、满堂喜色更是刺目无比,再看不出半分摄人的美貌。更令人侧目则是她适才面临生死一线却连眼睛也未多眨一下,这时贺兰雪卫君歆一左一右立在她身侧,满面焦急,满目后怕,更衬得她面上笑容如鬼魅一样渗人:“不知爹爹此举何意?”
她漫不经意叫出“爹爹”二字时,周围一圈人只觉浑身都被渗出鸡皮疙瘩,贺春秋双眼一颤,原要再度向卫尽倾出手,这时竟觉再也难以动弹。
“自然是试探一番乖女儿你有没有骗我了。”卫尽倾柔声笑道,“你说贺兰春废掉了你武功,可你是何等样人?你可是我卫尽倾的女儿,哪有那么容易任人揉捏的。你这满口谎话的小骗子,爹爹看你骗别人固然高兴,若然自己也为你所骗,那可就不太好过了。”
“爹爹疑心病可真够重的。”贺修筠掩口轻笑,一边笑一边朝着他伸出与一张脸一样鲜血横溢的右手,“贺春秋人就在这里,爹爹何不亲口问他是不是废了我的武功?若怀疑我与他串通一气,爹爹不如亲自来探我内息。”
卫尽倾仿佛被她吓到一般连连摆手,口中仍是那温柔语声道:“我可不敢,若是一个不慎被乖女儿你给一刀捅死,那为父就只有去地底下喊冤啦。”
“爹爹。”贺修筠撒娇一般跺了跺脚,“你事事防范我,日后咱们父女还要如何共享这天下?还是爹爹想要利用我杀完今日这一干人后,立时也要处置了我?”
“怎么会呢?”卫尽倾柔声安抚她,“身边若连个值得防范的人都没有,为父即便坐拥整个武林,只怕也要寂寞得很。”
众人怔怔看着,怔怔听着。
这整座大厅,整座登楼,看在这所谓的“父女”二人眼前彷如无物,他们眼里似乎只看得见对方,他们就当着这数百上千人的面用说着“今天日头真好”的语气说他们要“父女共享天下”,要“杀光今日一干人”。
这听来真是世上最荒谬的笑话了。
可是却没人笑得出来。
这厅中都是有名望、有实力、有底蕴的高手。
上千个这样的高手正聚集在一起。
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将这句玩笑话当真,没有任何理由惧怕这两个不知所谓的人。
可就是没有任何理由的,那个已经被贺春秋废掉了一身武功却面对生死关头而面不改色、被划花了脸也毫不在意、用弱得不能更弱却又不能更理所当然的语气说要杀光所有人的年轻姑娘,看着她就是能让人遍体生寒。
况且另一个不知所谓之人还是卫尽倾。
竹君卫尽倾。
传言二十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
他正在这里。
他的儿子正在这里。
他的女儿正在这里。
他的妻子也正在这里。
虽说谁也无法将这几个人作为“一家人”联系在一起,可事实就摆在他们眼前。
由不得他们不心生恐惧。
有几个站在门口之人,眼见似没有任何人关注他们,便悄无声息往后退,想着无论此事是个什么鬼,总归不能继续参与了。
这时卫尽倾正背对大门而立,可他就如背上也长了眼睛一般,在那几人退第一步时便好声笑道:“小女婚礼尚未完成,诸位可莫要急着走。”
都这当口了还婚什么礼!
固然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这一句,可一时还当真无人再动。
三分可能出于直觉上的威胁惧怕,七分则是……艺高人好奇。
贺春秋始终静静看着贺修筠,这时忽然问道:“这婚礼并非是我逼迫你你才答应,而是你早就在心里做好了这打算?”
贺修筠这时对他又客气得很了,笑盈盈点头道:“是啊。”
“多久以前?”
“大概……”贺修筠偏着脑袋思考片刻,“谢郁率人围攻关雎以前?若非为了亲自向他递这个消息,我又何苦亲自跑那一趟。”也就不必让她自己看到一些至今想起来仍厌恶至极的画面。
提着刀尚未放下的谢郁闻言浑身一颤:“你我在冯城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