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这段话反反复复在心中咀嚼数遍,卫飞卿心下若有所悟,抬眼瞧段须眉,却见他明显沉湎那段并不属于他的往事的模样,不由问道:“你为何要将这些事告知我?”他适才问这问题,其实并没想会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段须眉有些奇异笑了笑:“此番我遇到你之前,这二十年都只当这两人当真是少年时有缘相识,后来又因情决裂……可最近我不由自主开始怀疑,当年卫君歆真是‘无意’中结识我义父?真是随随便便就成立了关雎?我突然之间也想要知道了,我义父当年究竟是过得随心所欲,又或者遭人算计与蒙蔽。”
卫飞卿闻言叹了口气。
这话说的,倒似他那个温柔可亲和和美美的娘亲比杀人无数的杀圣要更坏十倍似的。
但他这个时候却还找不到理由来反驳。
此时天色已暗,卫飞卿便起身当先朝着那片不知隐藏了何种算计的庄子走去。
段须眉站在他身后看着他。
他少有看着人的时候。但他却情不自禁总想多看前面那人几眼。
只因他反常的说这许多,还有另一个他没有说出口的理由。
无论十年前卫飞卿初次得知他母亲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又或者不久之前在地宫中知晓贺春秋隐瞒更多,他始终有些惊讶、却随即便理解宽容的态度。
段须眉很想看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当真是真实的么?他就真的能够看淡这一切?他就真的不惊、不怒、不恨、不怨?他就真的……同他如此两样?
第22章 大好头颅,一刀斩之(上)
徐离山庄段须眉三年前来过一次。
眼前的徐离山庄看上去与三年前别无二致,至少表面是如此。山庄后方临山,前方有数十亩农田,跨过农田才是山庄的正大门。
现下正是农忙时节,田地里放有不少农用车与器具,而一些已然收获的农田之中,半干涸的稻草尽数被扎成靶子,每隔数步在田中放置一个,密密麻麻,十分壮观。
段卫二人目光从稻草人、农用车、犁耙等物上一一掠过。
卫飞卿轻笑道:“我猜此处的稻草会扎人。”
段须眉道:“地里应埋有机廓与陷阱。”
卫飞卿笑道:“那些推车想来不止用于铲稻谷与铲草。”
段须眉道:“左右两边应布置了阵法。”
卫飞卿笑意愈浓:“是以咱们只能踏着这满地陷阱过去了?”
段须眉淡淡道:“踏平就是了。”
卫飞卿有些好奇问道:“你三年前是如何进去?也将人家好好的农田踩个稀巴烂?”
沉默片刻,段须眉道:“乘雕飞进去。”
卫飞卿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他只当这人当日如何霸气的碾压了别人家引以为傲的机关术,结果竟连碰也未曾碰到,这可当真比碾压更要羞辱人了。
笑罢拊掌赞道:“这方法甚妙,可惜此番就算咱们自己化作两只雕儿,只怕也要被人从空中射下来了。”
段须眉往前行一步。
但他尚未感受到来此前方的威胁,某一种自后方而来的凌厉的杀气就倏地令他汗毛乍起,就地一滚滚入了农田。
这一滚之下,仿佛滚入看不见的巨大的蛛网之中,让一整块农田陡然从沉睡中清醒。田中数十个稻草堆像是受了惊一般纷纷从地上弹起,散开,一根根捋直,仿佛在瞬息之间由稻草化作了三尺长的钢针,将段须眉当做打扰它们沉眠的敌人,齐齐对准他这方扎过来。
农田尽头的推车忽然像有了意识般自主改变了形貌,从头到底翻转个面,而那翻转过来正对着段须眉的那一面,赫然是个黑洞洞的炮口。
但这一切段须眉都无暇理会。
他在滚出的瞬间拔下了头上金钗,下刻钗尖就遇到了一点剑尖。
那点剑尖却比他经历过的所有刀剑都更凌厉。
与那剑尖相遇的瞬间,段须眉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那个人没有企图用招式来胜他,那个人透过剑尖直接以澎湃仿佛江河的内力碾压他。
他瞬间提气,仓促应战。
而他的内伤原就积下一层又一层,已是许久未曾好过了。
段须眉岔了气。
他还在农田之中。
按理那些钢针此刻应当已将他扎成马蜂窝,那个突然出现的炮车应已射出一炮将他炸开花。
但是都没有。
只因他动的瞬间,卫飞卿也动了。
卫飞卿原本可以扑上去与段须眉共同迎敌,又或者拉着岔了气的段须眉逃开一些。但他已见到雷霆而至的那人的长相了,是以他果断放弃了前两种可能,直接扑向了农田。
他撒出了大把的铜钱。
正是曾在地宫中施展过的黄金屋。
每一枚铜钱都迎向试图将段须眉扎成马蜂窝的钢针一样的稻草。
而他扑向了炮车。
他施展出其义自见,踏着飞舞在半空之中的铜钱转瞬就移到了炮车前,而他甚至还未在田中下过脚。
他人还在半空中,炮车口子上却已在冒着热烟了。
他这时候要怎么办?难道他要扑上去堵炮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