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还念叨着,“你病还没好,不应该吃这么油腻。”
南宫玉韬只是斜眼看她,一副“表哥我明白你只是想吃师兄切的肉,不用找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的表情。
临到睡前,南宫玉韬也不放过她,坚持自己生病是因为睡觉的时候受凉了,要孟七七今晚睡在他上风口的地方,给他挡风。
孟七七怒道:“那边有风你不会到这边没风的地方睡啊!”看看战神大人,人家就乖乖躺在树底下的平地上,背靠大树压根不会被风吹到!
南宫玉韬无辜道:“可是火堆在有风的地方。”
孟七七站在原地没动。
南宫玉韬又做出他西子捧心的姿势来,“也不想想是谁把我从温暖舒适的营帐中拖上了这么一条风霜路,人家十多年没病过,这一路都累病了……果然孩子养大了就不听长辈话了……”
孟七七扶额,受不了他这样的“愧疚心”攻势,抱着毯子任命地挪到他上方风口处,“什么长辈?虽然你老了很多,但是咱俩平辈好吗?”
南宫玉韬用一种“真是拿你没办法”的口气叹息道:“你说平辈那就平辈吧。”好像是由于她的请求,才不得不承认这个“错误”的关系。
孟七七一边铺毯子一边深呼吸,最近变态表哥功力见长,几乎每三句话里就有一句能激得她哭笑不得。
她躺下来,感觉这里虽然有风,但风并不大;而且因为靠近火堆,比没风的树下还要暖和一些。果然变态表哥精乖精乖的,会选安逸舒适的地方,她探头瞅了瞅倚树坐着的战神大人,见他双目紧闭,一动不动,想要喊他过来这边暖和点的地方,却又拿不准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正在她迟疑的时候,南宫玉韬忽然又说话了,“我问你……”
孟七七扭头看他,火光跃动在他偏于妖娆的面容上,似一幅浓墨重彩的画,“问什么?”
南宫玉韬仔细看着她,“我病的时候,没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孟七七想起他那几声呓语的“娘”来,便道:“你病得糊里糊涂,能喘气儿都不容易了,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南宫玉韬道:“真的?”
孟七七见他又问,因猜测是不是他病中梦到了什么,比如说他爹娘之类的,现在这样来问她,说不定是想听一点与之有关的东西,也算是一份慰藉。只是她有点担心正经说出来让表态表哥难堪,便调笑道:“啊,我想起来了,后来给你喝了药。你好点儿了,精神头上来,一个劲冲着我喊‘娘’。你说,咱俩算是平辈,还是你该认我做长辈呢?”
南宫玉韬脸上神色扭曲了一瞬,他哼了一声,“骗人的小狗。”说着翻身背对孟七七,安静下来。
孟七七平躺在毯子上,仰望着璀璨星空,墨蓝色的天空中还有几朵很大的云,那云正在风的推动下,慢慢向南移动着。她在想那个隐婆。隐婆要她、战神大人还有变态表哥一起去见她,因为三个人是三正命。
其实命格这个东西她基本上都是从变态表哥那里学来的。因为变态表哥和战神大人两人的师父——南派真人精于此道,在两个徒弟小时候就给他们推算过命格了。后来战神大人没有学命相,变态表哥却对这种玄妙的东西很感兴趣,把师父的这一项技能复制过来了。
简单来说,天命就是从人出生的那一瞬间起就决定了东西,不管这辈子经历什么事情,结局早在最初就写好了,不会更改的。而地命则是很难更改,即使会更改,变动也非常小的一部分,普通人来讲的话,可能是生活的环境造成的影响,或者结交的朋友留下的印记。最后的人命,却是像流水一样,没有固定行迹与结果的,每时每刻都在改变,摸不准看不清未来会发生什么。
一般人而言,命格里三个部分,也即天命、地命与人命都会存在。举个例子,一某个人,他的寿命可能是天命,也就是不管将来他经历什么样的事情,那么寿命天命格,下生的时候注定了活到多少岁,就会在多少岁离世;而他的姻缘可能是地命,也就是说如果地命显示他会有一位宜其室家的妻子,那么这个妻子也许会是活泼的,也许会是内秀的——但不管怎样,不会偏离“宜其室家”这个大的设定;同时,这个人的子孙缘可能会是人命,那就是从没有后嗣到儿孙满堂都有可能,变化的空间非常大。
而正命格的人,就很极端。如果是正天命,那么他的一切都在降生的那一刻注定了,这一生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那预设好的人生轨迹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正地命的人则是不管是什么,都只可能伴生在已经预设好的轨道上,可能会有小的偏移,但始终还是走在基调上的;而正人命的人,那人生真是有无限可能——甚至于某个瞬间,他决定往左走还是往右走,或者是他决定吃个甜的还是吃个咸的,都有可能导致这一生大为不同。
南派真人给两个徒弟推算出,南宫玉韬乃是正天命,上官千杀却是正地命。
一生这么长,而南宫玉韬的一生,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结束了。
孟七七的命格则是南宫玉韬给她推算的。六年前在怡华宫,南宫玉韬给她算完之后,念出“正人命”三个字来时,那满脸的“羡慕嫉妒恨”她到现在还记得。“这么好的命格给你真是浪费了。”变态表哥那会儿是这么说的。
她当时年纪小还不觉得,如今想来,正天命的人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像变态表哥那样高智商的人应该会觉得挺痛苦的吧。毕竟他就算有超群的能力与智商,却无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一丝一毫,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会让人发疯的吧。试想一下,如果不管你做什么,怎么做,事情都不会有所改变,那么你所做的一切就都成了无意义。这样子,活着也会变成一件没有意思的事情吧。
孟七七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正上方的天空已经变成了青色,而东方则显出浅浅的白色来。
正是太阳还未出来,天光刚刚放亮之时。
她感到脸上又凉又湿,用手一擦——全是水。她坐起身来,怒瞪向在一旁甩着手的变态表哥——他手上的水痕还没干,真是人赃俱获!
南宫玉韬毫无愧疚之意,而是笑眯眯对着一旁的上官千杀邀功,“看,一下就醒了吧!”
孟七七原本是要对变态表哥大开火力的,但是一眼看到上官千杀还在旁边,登时掩住怒气,冲着他瘪瘪嘴,委屈地喊了一声,“战神大人……”同时伸开双臂,晃了晃胳膊,做了个求抱抱的动作。
上官千杀看着他俩,摇摇头,上前在她身边半蹲下来,掏出手帕给她细细擦着脸上的水渍,见她张臂求抱,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孟七七闭着眼睛享受战神大人的专属服务,被这么一凉,她也真是彻底清醒了,记起隐婆之事来,“咱们要上苍苍山么?”
上官千杀应了一声,别无他话;南宫玉韬却是在后面念道:“本来这会儿该到山顶了,有只懒猪不起床,师兄还拦着我不许叫——有只懒猪不起床,有只懒猪不起床!”最后他自己唱起来了。
孟七七咬牙,没忍住扭头嘲讽他,“你病好了呀?”
南宫玉韬打个响指,“精神抖擞!”
孟七七哼了一声,变态表哥病着的时候烦人,好了更烦人了!烦人烦人!
上官千杀给她擦好脸,见她还坐在毯子底下眼巴巴望着他,有点无奈地摸了摸她脑袋,倾身将她从毯子底下抱出来。
孟七七小心思得逞,笑得见牙不见眼,偎在战神大人身上,搂着他的腰,跟着他一步一步走着,活像只趴在树上的小狗熊。
南宫玉韬牙疼似得啧啧两声,当先走了。他虽然方才与孟七七斗嘴的时候看起来挺精神似的,但实际上病还没全好,浑身都乏力,快步爬了一小段,喘息就有点急了。
上官千杀走在他后面,道:“山淼,慢些无碍的。”
南宫玉韬仍是快步走着。
孟七七从上官千杀身后探出头来,瞅了瞅前面变态表哥的背影,有样学样,“山淼,慢些无碍的。”
南宫玉韬身形一顿,喘息了两下,回头阴森森道:“山淼也是你能喊的?乖乖叫‘表哥’咱们还是好朋友。”
孟七七切了一声,“谁要跟你做好朋友?”心里却想着,你且猖狂着,等以后让你喊“大嫂”!不过这话,她瞅了瞅战神大人,就不方便当着这位说了。毕竟,她也是会害羞的么!
如今已是十月初冬,并州地处西北,正是寒冷之时。苍苍山山脚,只有松柏还是墨绿色的,旁的花木都枯萎了,连金水河的河面上也浮着一层薄冰;然而没想到,过了半山腰,气温竟然反常地升高了,沿着山间小径渐渐又有了绿意。从山脚到山腰,好似从冬天走入了初春一般。
孟七七打量着两边的景色,心里惊奇,抬头远望,只见更高处的山坡,被郁郁青青的翠竹覆盖着。
上官千杀牵着她的手,见她左顾右盼,便低声问道:“好看么?”
孟七七想了想道:“有些奇怪。”
南宫玉韬特意回过头来嘲讽她,“少见多怪。”
“就你耳朵尖!驴耳朵!”这种程度的斗嘴,在两人而言,已经是家常便饭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