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七七不接受人身攻击,“我这是因为发低烧,影响思考了!哼!不然,我杀你个片甲不留!”今年入冬之后,孟七七就伤风感冒了,断断续续的一直没好,终于在三天前发起高烧来,喝了许多苦药,在床上躺了两天,今天这才好了点,高烧退了,变成了低烧。再说了,南宫玉韬可是千年军师之首,智商情商甩一般聪明人都能甩开一大截。就是靠这么想着,孟七七才能在每次都输的情况下,陪他玩下这二十一局来。
“还来不来?”南宫玉韬晃晃竹筒,里面的骰子发出一阵清脆的撞击声。
“不!来!了!”孟七七烦他,烦他,烦他!
南宫玉韬有点可惜,捉弄笨人多好玩呀。他狭长的眼睛微微一眯,“再来一局,表哥卖你个消息。”
“什么消息?”孟七七身上还不舒服,人也有点懒洋洋的,对变态表哥的话不怎么感兴趣。
“有个人要回来了呀。”南宫玉韬笑眯眯瞅着她。
“我知道啊。我大姐下个月要来京都嫁人了。她这从定亲到成亲,都快五年了,唉,反正我娘说,我大姐自己有主意着呢。姜家表哥也愿意等着我大姐。多好。”孟七七说起她大姐来,眉眼柔软了几分。
“我说的人,可不是你大姐。”
“那是谁?”孟七七打了个小小的呵欠,她望着南宫玉韬脸上诡谲的笑容,嘴张到一半,忽然定格了,“难道是……?”
南宫玉韬又摇了摇竹筒,带着点坏笑望着孟七七,“现在,要不要再来一局?”
孟七七狠狠抓过竹筒,“这次我来摇,你来猜!”
结果毫无悬念又是孟七七输了,而南宫玉韬也果然兑现前言,告诉了她一则那个人的消息。
“你的战神大人今夜就到京都了。”
孟七七太过惊喜,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上官千杀去了西北与吐蕃敌军开战,最开始两年捷报频传,三年前大捷之后,吐蕃已经无战事,大军也已经撤离。但是毓肃帝却一直没有下达令上官千杀返京的旨意。于是上官千杀就带着他嫡系的万名上官军在云州驻扎下来,耕种军田,自给自足,一晃又是一年半。
上官千杀的事儿归毓肃帝管,胡淑妃在这上面至今都没什么发言权,更别提孟七七了。
孟七七有时候都怀疑她爷爷是要上官千杀在云州待到天荒地老了。毕竟召回来,朝廷得管军队粮米银钱啊。放在云州,变军为民,耕种自给,能给国库省不少银子呢。南朝的国库如今是空得不能再空了,前头打了三年仗,把家底花了个精光;国民收入的大头又通过各种途径流入了胡马南宫三家私库。入不敷出,国库里都是欠条了。换句话说,财政赤字很严重啊。
“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孟七七不觉喜气盈面,连自己还发着低烧都不觉得了。
“高兴了?”南宫玉韬慢条斯理收着竹筒和骰子,这话显然是在取笑她。
在变态表哥面前,孟七七是一点儿都不掩饰自己对战神大人的企图。毕竟,五年前,连她要给战神大人生猴子这样的话都被南宫玉韬听到了。最羞人的话都被变态表哥知道了,现在这点又算什么?反正对着南宫玉韬,孟七七是破罐子破摔,瞒不住也没打算瞒。
“那是!今儿个真高兴呀!咱们老百姓!”孟七七裹着被子在软榻上站起来,顶着还有点昏沉的脑袋,蹦跶了两下。
她一跳,震得案桌也动,才收到竹筒里的骰子一下又滚出来。
南宫玉韬扶额。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孟七七好奇,“这事儿连淑妃娘娘都一点儿不知道呢。说说嘛,皇上那儿?还是你自己搜集的情报?”
“我可是要为你的战神大人出谋划策之人,怎么可能不掌握他的行踪?”南宫玉韬食指绕着鬓边一缕发丝,眼波一转,比女子还要多情。
这句“你的战神大人”显然是在揶揄孟七七,语气很明显。
孟七七却丝毫没有被取笑了的自觉,反倒觉得她这变态表哥难得说点令她爱听的话,她冲着南宫玉韬扬扬下巴,带着点小得意。
南宫玉韬挪开视线笑了一下,伸手捏住她左腮,轻轻扯了两下,给了四字评价,“没、羞、没、臊。”
孟七七随他捏着,也伸手去揪住了他鬓边的那缕头发,轻轻拽了两下,反驳道:“这叫问、心、无、愧!”
“我的头发……快放开你这小脏手,用过午膳后你洗手了吗就碰我头发……”南宫玉韬向来很宝贝他鬓边这两缕头发。据孟七七观察,是因为变态表哥觉得这两缕头发的存在很好地修饰了他的脸型,又能在他需要抛个媚眼呀发个爱心呀之类的时刻起到辅助、加强攻击的作用。
孟七七笑眯眯放了手,“那你也不许捏我脸。”
“你瞧瞧。”南宫玉韬把他那水葱般修长美丽的十指给孟七七正反面看了两次,“这么美的手指,肯去碰你那小圆脸,你该感到荣幸才对。”
孟七七哼哼着敷衍他,她裹着被子下了榻,喊来大宫女换外裳。这四年半,她跟变态表哥是越来越熟了。南宫玉韬在她面前,也从以前虽然有点自恋但整体还算高大上的形象,一点一点显露出了贱萌贱萌的本质。
得知孟七七要出宫去首饰铺,南宫玉韬咧嘴一笑,敲敲她脑袋,“小小年纪,也知道女为悦己者容了啊。厉害。”
孟七七一摆脑袋,脱离了变态表哥的魔爪,“我是去取之前给大姐订好的首饰。不过你这一说……嗯,是得考虑一下我自己了。”她摸摸鼻子,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南宫玉韬随意问道:“是什么首饰铺啊?让你这么喜欢。”宫里匠人司的人什么样的精巧首饰打不出来,还要寻到宫外去。
“这首饰铺可有趣了,就叫‘有间首饰铺’。”孟七七笑道,“当初若不是因为这个名字,我也不会好奇进去看。”结果一看就看住了,从此成了此店的常客。
南宫玉韬听到这店名,眼睛微微一眯。
孟七七的出宫之行却并不顺利,先是常跟着她出宫的大宫女梅香服侍她过了病气,昨晚也发起烧来,只好换了另一个名唤白芍的跟着她。等到要出宫时,孟七七却发现,跟着她的侍卫队换了人。新侍卫领班道:“梅领班那队调班到思政宫去了。从今儿起,换了我来跟着县主。”
出了宫,孟七七带人直奔商铺林立的归化路而去。归化路北第三家就是孟七七要去的首饰铺,竹木的小楼极为清雅,黑色门匾上题了五个红色大字,“有间首饰铺”。
孟七七熟门熟路得进去。
有间首饰铺的掌柜姓杨,是个五十岁如许的男子,鼻梁上架着一副水晶磨片的眼睛,穿一身绛紫色的马褂,见人来总要眯眯眼望去,看起来就像是在笑。
“贵客,您来啦。”杨掌柜待孟七七这位大方的熟客极为热情,亲自把备好的首饰匣捧出来,“这是您三个月前来订的一对北海玉耳环。我算着您这几日该来取了。您瞧瞧,照着您给的图纸精雕细琢出来的,可还满意吗?”他开了楠木盒。
一对海棠花形状的北海红玉耳环,正妥帖得躺在柔软的青色云锦之上。
孟七七始终记得五年前夜里,看着大姐孟俊娣对镜摘下耳环时的触动。她轻轻摸了一下那耳环。红玉触手微凉,然而质地柔腻,显见是佳品。雕琢的匠人技法高超,比照着图纸所做,纤毫毕至,令那红玉仿佛活了起来,舒展成了一朵真的海棠花。
“我很满意。”孟七七笑了,告诉杨掌柜月底到怡华宫销账,正要走,忽然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杨掌柜见孟七七被最初的声响惊了一下,忙和气得笑着解释道:“这是从前的卖布料的老张家不做了,上个月把店面转给了个做成衣的。这新来的呀非但把从前老张积下的库存都收了,这几日还运了好些鲜亮的衣服来。现在起了个店名叫‘锦绣堆’,刚才定是放开业鞭炮求喜庆呢。惊着您了,对不住,对不住。”
“没事儿。”孟七七并没在意,出了有间首饰铺,天空却已经零星飘起雪花来。只见左侧的店面前落了一地红色炮仗纸屑,还能闻到一股鞭炮燃放过后的火药味。她遮住鼻子,咳嗽了两声,透过还没完全消散的青烟,看到新店门口用竹竿挑着两件新成衣招徕顾客。
“县主,您瞧。”白芍比梅香活泼些,她指着左边那件新成衣,“这件倒比宫里的式样还要漂亮些呢。”
果然是比宫里的还要漂亮。亮眼的红色料子,帅气的束腰直裾,颜色、样式都是孟七七的最爱。
孟七七进了这家名为“锦绣堆”的成衣店。
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迎上来,自称陈氏,乃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她梳着普通妇人发髻,上穿玫红色小袄,下着湖蓝色半裙,式样都是最新的,很符合她成衣店老帮娘的身份。她给孟七七介绍着店内各色衣物,双手拢在袖中,似个教养良好的闺秀,显得矜持,不像那些急吼吼只顾推销物品给顾客的店家。各种布料差异、剪裁细节,她全都信手拈来。
这陈氏看起来的确就像是真的成衣店老板娘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