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娘不是要你去查我大哥、二哥的功课么,你怎么在这儿玩呢?”孟七七在她爹身边蹲下来,翻着她爹跟前的小背篓,看里面几只小螃蟹。
她爹吸吸鼻子,“他俩上课呢。先生还没走。”
孟七七突然觉得,她爹最近好可怜。她爹被“流放”到房州来,不敢出去找朋友玩,怕一不小心触了她爷爷的逆鳞。原本跟她爹玩得最好的二哥今年也开始正式上课了。她最近被她娘压着学规矩,难得能溜出来陪她爹玩一会。难道是因为这个……她爹才去找姬妾们玩了?
☆、第5章 亲爹你是不是闲得慌
孟七七陷入了沉思。诸位看官想必还记得,上一次孟七七沉思了两天,得出要给战神生猴子的结论来。这次她沉思的时间比较短,等她爹钓上第七只螃蟹来时,孟七七想出了办法。
所谓“堵不如疏”,既然她爹现在闲得慌,她就找点事儿给他做呗。
用什么转移她爹的注意力比较好呢?当然是她爹感兴趣的事情。
其实说起来,她爹没什么不健康的嗜好,他不嫖(有合法的)不赌(没合适的场所)不吸毒(……),在房州这几年也就是跟几个孩子一起消磨时光。真说起来,她爹有时候爱喝几口小酒,高兴了吟几首歪诗。
吟歪诗这一点在他给姬妾的情诗中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了,而且孟七七自我感觉文学造诣够不上她爹的水平,这一项没法一起玩了。
那就只剩下酒了。
况且,用酒来转移她爹的注意力,有一个非常有利的地方。
那就是房州的酒,即使是在两千年后的大兔朝,也是非常有名的。房州之酒,在南朝之前,就已经被称为“封疆御酒”、“帝封皇酒”。据说在南朝千年前,房州有人向当时的周宣王进贡,就带了一罈房州人自产的“白茅”献给周宣王,宝物呈上殿开罈满殿香,周宣王尝了一口,大赞其美,遂封为“封疆御酒”,并派人把房陵每年供送的“白茅”用大小不等的罈子分装,依“白茅”封疆土,奖诸侯①。
所以孟七七跟她爹提出,“听说房州酒很有名,不如咱们自己酿一罐,留着过年喝?”的时候,她爹眼睛就亮了。
孟狄获本来就爱喝点小酒,之前顾及着闺女太小,在她跟前都留意着不怎么提酒,当然也怕被李贤华女士“教导”。此刻见他闺女竟然主动提起来了,不禁腹中馋虫蠢蠢欲动,他嘿嘿笑起来,“这主意好。”当即便要长史带上别宫匠人去搜罗房州民间酿方。
斜阳欲坠,孟狄获一手拎起装了几只小螃蟹的背篓,一手把闺女夹在胳膊底下搂着,一步三颠往回走去,口中慢悠悠念着,“有饭不尽,委于空桑,郁结成味,久蓄气芳②……”边拽文边给闺女解释,“这说的就是最早的酒的由来,以前的人啊,很多粮食啊,吃不完堆着,慢慢散发出香气来了……BLABLA……知道了吧?”
孟七七:……这姿势,隔夜饭都要被晃出来了啊!
父女俩把钓上来的螃蟹一起放到盛满清水的银盆里,蹲在旁边观察了半天,孟七七突然想起来,对她爹严肃道:“爹,你上个月带我去城南听说书的事情,我娘很可能已经掌握情况了。你这两天小心,我娘随时可能找你谈话。”
孟狄获:……不是吧,闺女你个坑爹货!
***
别宫长史办事效率特别高,不出三日,不仅搜罗来了房州的民间酿方,把本地佳酿也弄来了许多品种。
孟七七这才知道房州的酒,乃是黄酒。黄酒,在两千年后,乃是世界三大酿造酒(啤酒,葡萄酒,黄酒)之一。而黄酒虽然被称为“黄酒”,但是它的颜色并不一定是黄色。就比如说长史搜罗来的这几种里面,多数色为玉白或微黄。
她爹拿筷子蘸了一点酒,跟逗小猫一样的,抿在她舌头上。
孟七七憋紧了嘴,原本以为会有辛辣的味道,只当为了陪她爹玩豁出去了,没想到这黄酒的味道竟一点也不冲,还颇有点酸甜可口。她吧嗒吧嗒嘴,仔细品了品滋味,对着她爹,有点惊讶,“味道还挺好的。”
“那是。”老孟把酒盅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舒服得眼都眯成一条缝了,“酒,这可是粮食中的精实。”
然后她爹给她科普了一堆跟酒有关的知识,最后结合实际例子给她讲解。为什么房州黄酒这么有名呢?毕竟在千年前,就成为贡酒了呀。除了它复杂、独特的酿方之外,跟此地的气温、水质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黄酒度数虽然低,并不烈,孟七七被她爹一筷子又一筷子得点过来,还是喝了小半杯,觉得有点醉。不是脑袋里晕,而是手脚都暖融融的,四肢百骸无处不舒服。那种飘飘然,好似躺在云朵上的陶醉感——是有点醉人的。
到了晚上,香辣螃蟹上桌,她爹烫了黄酒,一家人在桂花树底下开饭。
她爹一直唆使她大哥跟二哥喝酒,她娘就盯着看谁敢动。
“正是该用功读书的时候,沉迷于杯中物可不成。”她娘这么说着,最后还是妥协了,同意俩儿子每人喝一杯。
孟七七趁她娘亲不注意,暗戳戳舔了一小口,被她大姐一转眼看到,一个指头戳到她额上来,笑她,“你也是只小酒鬼。”
孟七七不怕大姐,反倒小心翼翼去看她娘,见李贤华女士正似笑非笑瞧着她,忙凑上去给她娘也倒了一杯,“娘,你也尝尝呀。据说这酒活血养颜,能令人青春常驻、返老还童呢!”
她娘被她逗笑了,她二哥便亏她,“你统共知道几个四个字儿的词,这下都用上了。”
说得一桌人都笑了,一家人其乐融融。
孟七七扑到她娘怀中去,笑着笑着不知怎地有些想哭。有家人,真好啊。上一世最大的遗憾,如今老天也弥补给她了。
***
接下来十几天,她爹是彻底沉浸到酿酒中去了。他连原材料糯米都是自己亲自去庄子上收来的。孟七七原本想跟着一起去,被她娘拦下来了。毕竟庄子已经出了城,算是郊区了。她娘对她爹单独带孩子的能力,不是很信得过,更何况孟七七还那么小。
然后她爹根据不同酿方进行了N多次尝试。
比如说有这样的:糯米,烫、蒸煮
↓
合酵,酒曲→糯米←酸浆
↓
···甜糜→投入→压榨→酒糟 ↓
澄清
↓
火迫酒→成品酒
还有这样的:糯米→淋→蒸煮→摊冷→加曲拌料→下缸→加水,发酵→陈酿
孟七七感觉好像没什么区别,但是她爹有点要走火入魔的趋势。比如说用来酿酒的糯米,需要先碾一次。她爹会用不同重量的石磨来碾,分作数批来酿酒;再比如烫糯米的时候,用的热水,她爹会用不同温度的热水来烫,分作数批来酿酒。
孟七七看来,她爹在两千多年前的南朝,把酿酒实验进行得轰轰烈烈。隔十几日出来一批酒,她爹就会品尝不同条件下酿出来的酒,还跟孟七七分享,“你尝尝,这个是用沸水淋的,出来的酒是不是甜些?这个用了更重的石磨碾的糯米,你看,酒是不是浊些?”
艾玛,我好像把未来的皇帝引上了……酒学怪博士的道路。孟七七掩面,不过至少她爹现在没空跟一众姬妾玩耍了,好像也可以算是……目标达成?
但是等到后来孟七七一家靠着她爹改进了的黄酒,赢得了她爷爷的欢心,走出了小房州,走上了大舞台(……),她就无比肯定自己当初那个“爹,酿酒玩如何”的提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