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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_第1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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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峰又何尝不知段钦在激动什么,颔首道:“思若所言甚是。这两千人要好好用上,耽误了冬耕,总要找回些补来。不过这次大战,受伤的兵士也不少,还要提防匈奴再次来袭。”

此话一出,段钦也稍稍冷静了下来:“大败而归,又是寒冬时节,匈奴应该不会这么快出兵吧?”

“这一仗,不似潞城。说不好刘渊会如何应对。”梁峰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相反,这一仗彻底显示了自己的实力,也把老底透了个干净。如果刘渊发狠,以举国之力来攻,他也只能固守城池,没有其他法子。

这种能在乱世中立国的枭雄,究竟会如何决断,还真不好揣测。

见段钦也皱起了眉峰,梁峰轻叹一声:“还是等伯远回来,再做定断吧。”

大殿之上,死一般的寂静。刘聪和刘曜跪在殿中,一个左颊留下长长刀痕,破了相,也伤了左眼;另一个则把手臂吊在肩头,身上伤痕累累。

几天之前,这两人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誓要领兵踏平上党。然而现今,损兵折将不算,还都身负重伤,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刘渊自然也想不到。他的面色凝沉似水,完全掩盖不住声音里的怒火:“两万五千人马,只回来了不到六千。那梁子熙就有如此厉害吗?!”

刘聪还没开口,刘曜就抢先答道:“若非那些降兵身着我军战甲,乔装冲阵,大营也不会被冲乱阵脚。儿臣拼死方才突围,实在愧对父王重托。”

他虽然摆明了认罪,但是降兵着甲的问题,却明晃晃指向了前军的大败。如果不是刘聪败的那么快,那么毫无还手之力,梁子熙收留的那些降兵,又如何能穿上己方战甲,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刘聪自然能听出刘曜话里话外的意思,恨的面孔都微微扭曲了起来。被表情牵动,那道刀疤愈发显得狰狞可怖。

刘渊那双虎目望了过来:“前军因何会败?!我听说,他们只有数千人马。”

这次派给刘聪的兵士,可是汉国的精锐,少不了有人给他回报战情。刘聪就是想把敌军多说几倍也不可能。咬了咬牙,刘聪道:“敌军在战场上用了霹雳砲,步骑根本无从近身。儿臣以为,若不想法克制此物,以后攻打上党,恐会不利。”

刘渊也听说了霹雳砲的事情,但是精通兵事,他怎会不知这种器械的用途?

“霹雳砲乃是攻城器械,如何能用在野战?”刘渊冷声质问道。

这事情,换个人恐怕也不会相信。但是刘聪是扎扎实实吃了这么一个大亏,哪能不仔细琢磨清楚?

“那伙晋军把霹雳砲的石弹换成了指肚大小的铁丸,射程远了不止一倍,能穿透轻甲。砲车也非人力拉动,发射极为迅捷。在三百五十步之内,可谓所向披靡,非重甲不能挡。儿臣率领的兵士皆着轻甲,方才不敌对方利器!”

这个理由,是相当站得住脚的。战场之上,确实可能出现因一方拥有改良过的武器,而大大占优的情况。但是优势到损兵一万多人,实在超出了刘渊的承受能力。

见座上之人还想发怒,刘聪立刻道:“儿臣以为,这霹雳砲,恐怕就是梁丰弄鬼的密法。其声若雷霆,又有弹射之威。若是夜间抛掷火球入营,当能大乱惑人!”

这句话,立刻把刘渊想说的东西憋回了肚里。是啊!之前他一直不敢动上党,怕的就是那个“佛子”的说法。若是星坠落雷不过是霹雳砲搞出的动静,在心理层面上,可就破除了一个大碍。

不过怎么把霹雳砲这么大的东西,弄到大营旁边,还是个让人困惑的问题。但是这些,刘渊显然不会明白问出来。

一拍案几,他厉声道:“尔等大败而归,还想找什么借口吗?那可是两万精兵,汉国才有多少兵将?!”

这一声,让刘聪和刘曜俯首:“儿臣愿将功赎罪!再取上党!”

两人都是人中龙凤,哪能不知刘渊勃然大怒的意思。败仗人人都会有,将功赎罪,才是最好的法子。

然而一旁有大臣上前进言:“大王,如今正值冬日,再次兴兵,恐不利于国事。还要提防晋阳反扑,怕是抽不出太多兵将。”

两万五千大军没能打赢,再次出兵只会更多。但是汉国兵力本就有些捉襟见肘,还要围城打援,困守晋阳,哪里有那么多兵可以挥霍?

刘渊皱起眉峰。这个情况,他自然也知晓。但是大败之后不能扳回颓势,对于士气可是种严重打击,甚至不利于拉拢其他士族和反晋的山头势力。连个太守都打不过,谁还回来投奔你?又如何能占领并州全境?

刘曜趁势道:“父王,儿臣愿再领步骑,攻克涅县!”

这次他率领的都是骑兵,没法好好打攻城战。如果能多些步兵,又怎会跟贪功深入上党的刘聪一般,败得那么凄惨?

刘聪哪肯示弱,也膝行一步,大声道:“儿臣也愿领兵再试!”

两人争着领兵,一旁站着的刘和在心底冷冷一笑,迈步上前:“父王,冬日兴兵本就途耗,何况战事不利。不如等到开春之后,再攻上党。”

刘和乃是皇后呼延氏的儿子,也是刘渊的嫡长子。身高八尺,好学仪美,学识尤胜其他兄弟。刘渊并不像其他游牧蛮族,哪怕偏宠别的儿子,心中终究还是受了儒家法力的熏陶,对于这个聪慧的嫡长子总要高看一眼。又因刘和身份贵重,不会让他领兵打仗,而是把他留在王都。

这样一来,刘和就无法依靠军功立威。而不论是刘聪还是刘曜,都是善战良将,多次奉命出征。刘曜也就罢了,不过是个养子,刘聪却是刘和心头大患,极为忌惮。只是面上不便表露,装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如今见两人大败,他怎会让他们立刻获得机会,将功赎罪?

听到刘和如此说,刘渊微微皱起了眉峰。这次大败而归的,都是他的儿子,不好治罪,也不好就此罢休。将功赎罪是个办法,但是让新败的将领重新作战,也存有风险。再加上刘和这么一说,更是无法立刻下令。

想了想,刘渊叹道:“你二人身受重伤,还是先去养病。待到开春,再令刘钦为帅,坚攻上党!”

刘钦乃是刘渊麾下大将,同样善战。至于辅佐的副将,却没有直说。届时不论派刘聪还是刘曜,都能说得过去。

听到这个命令,众人哪能不知其中深意,各自应诺。处理这次兵败带来的后遗症,同时重新建立威信,还有不少工作要做。

看着面有不甘的两人,刘渊心中不由又生出一股恨意。这梁子熙,当日让他失了叔祖刘宣,如今又大败他手下最得力的两个儿子,难不成天生就是来克他的?不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败下去了!这个上党,必须要攻下才行!

第159章

把四散的匈奴溃兵驱驰出境后, 奕延方才率兵返回府城。此时, 大战已过去三日, 战场早已清扫完毕。该烧的烧,该埋的埋,降兵押送至梁府, 准备开始修建邬堡。还有战场上获得的军械、马匹、粮秣,乃至死去的马尸,都物尽其用收拢回来。可见郡城官吏的效率,着实不低。

然而当看到潞城城门之外,一字排开的太守仪仗时, 还是让所有兵士都大吃一惊。府君居然亲自来迎他们了?非但有仪仗, 还有道路两边挤挤挨挨的百姓, 每个人眼中都闪烁着期盼之情,就像夹道相迎远征而归的英雄。

军中大多是新附流民, 其他也是没打过什么大场面的兵卒, 见到如此情景, 各个都面红耳赤, 挺胸叠肚,恨不能展现出无限神采。心中的畏惧,身上的伤痛,也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自豪。

奕延同样吃了一惊。主公以前也曾迎他得胜归来,但是从未摆出如此阵仗。然而看到旌旗之下矗立的那道身影,他还是忍不住一催胯下骏马,向着城门处疾驰而去。

主帅加快了行进速度,下面兵士自然也紧紧跟上。登时,烟尘四起,奔马如电。城中百姓如何见过此等场面,无不战战兢兢,噤若寒蝉。梁峰唇边却露出笑意,看着为首那匹花白骏马疾驰到了面前。

拉住缰绳,奕延翻身跃下马背,单膝跪在了地上:“何劳主公出迎,属下愧不敢当!”

在他身后,孙焦、王隆,以及其他将领也跪在了尘土之中。杀气腾腾的大军,顿时变作温顺羔羊,向着他们唯一的主人屈膝。

看着跪姿也挺拔无比的羯人青年,梁峰掩不住目中的赞赏。从一个只知蛮力的勇将,成长为能够娴熟利用兵法,统帅大军的将帅,是何其的不易。只是此战,就足以让奕延名声大噪。当初自己用霍去病激励他学习兵法,如今看来,他已经颇有冠军将军的才干威风了。

面上露出笑容,梁峰上前,扶住了奕延的手臂:“若无伯远此战克敌,百姓何能安居?诸君英勇,堪为我上党壁擎!”

他的声音清亮,回荡在宽阔的城门之前,亦回荡在所有人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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