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正对上一双亮如繁星的眼睛。
那人跳下的位置正在他的脚边,也是个没有防备的,碰见了他的脚,喊道:“这是个什么鬼呀?”
太叫人生气了有没有!
元亨下意识拢住了衣襟道:“玉宝音,你也太大胆了!”
玉宝音这时候才将元亨看清楚,还不悦地道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她心情本就不好,他要是再嘚吧嘚吧个不停,实在是太煞风景!
我怎么在这儿?还不是你的人带我来的!元亨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她的,若不然她也不会处处跟自己过不去。
他闷哼了一声,没有言语。
玉宝音后知后觉地想起,他为什么在这儿?唉,自然是慧春安排的。
可她回来的晚,没有叫人去寻慧春来见她。
她叹了口气道:“我可不知你在这里。”
又瞧他的举动怪异的很,又后知后觉地顿悟,“军中儿女不拘小节……”
元亨就是个不占便宜就会死的小气性子,他道:“若你是朕……这样的,朕是从树上跳下来的,你还会轻松地说这样的话?”
玉宝音“切”了一声道:“黑乎乎的,我是真的没有看见。不就是双脚嘛,大不了我脱了鞋给你瞧瞧不就成了。”
幸好,这是压根没有注意到。
元亨又下意识拢了拢衣襟,还没说话呢,那厢的玉宝音已经脱下了银甲,又脱下了靴袜,不顾他快要瞪出来的眼睛,坐在了露台边上,一双玉足从露台的间隙中伸了出去,扑打着水面,哗啦哗啦。
旁的人要碰上玉宝音这样的,指不定会产生怎样的联想。
元亨却气急暴跳地道:“你脱鞋做甚?”也太不拿他当男人了。
说好的“我看了你的脚,我要是非不娶你,你就得投河自尽”到哪里去了?
戏文里不是经常这样唱!
元亨估计玉宝音就是个没看过戏的,那话本子总该看过吧!
他眨巴了眨巴眼睛,等着玉宝音作答。
玉宝音瞧着蹲在她身旁的元亨,有些恍惚,哪一年的夏天,她爹也是蹲在她的身边道:“宝音啊,你脱鞋做什么?”
还记得那时她回道:“爹啊,我脚臭,洗洗就不臭了。”
“想要玩水你就直说,一肚子的心眼,也不知像哪个?”
那是她娘的声音。
她爹又说了句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了。
其实她记得的和她爹之间的回忆,真是少的可怜。
奈何那时年纪小。
玉宝音又拿脚踢了会儿水,想着老是这样伤感可不好,偏过头逗他道:“我自打一进建康,先是进了皇宫,后又被绑上了城楼,一直没洗过脚,臭!”说话的时候,还抖了抖手中的罗袜。
元亨嫌弃地往后一趔趄,没防着,也一屁股坐在了露台上,盯着她的罗袜,一脸的惊恐模样。
就听玉宝音咯咯咯地笑。
她总是这样,有时候,他只想把她推到水里淹死算了。可是一听见或者看见她的笑,便又想刚刚他想了什么,全部都取消。
元亨知道玉宝音本就是个随意的性子,小的时候还好,长大了可不能老这样。
也不知道高远公主和他舅舅是怎么教育女儿的。
反正,他要是有个女儿,敢这样,他一定会噼里啪啦……关起门来,将她教育好。
元亨嫌弃完了,便苦口婆心地道:“作为一个女子,你的行为可不止不雅,还很不恰当。若是传了出去,你还要不要嫁人了?”
“不要。”别开玩笑了,怎么瞧她也不像是个能相夫教子的。
玉宝音想也没想道完,又补充了一句:“嫁人?我可没想过。”
元亨急道:“就算没想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万年都不变的定律。你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嫁人的吧!”
“那有什么不可以!我有银子,不用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有人马,也不用怕谁将我欺负了去。我还嫁人做什么呢?若是嫁个你这样的,老是在我耳边嘚吧嘚吧,烦都烦死啦!若是嫁个我舅舅那样的,这也不敢那也害怕,气都气死啦!我何苦要嫁人找罪受呢!”
元亨告诉自己千万不要生气,她还小,却还是用无比生硬的语气道:“男人……就没一个好?”年纪大的都罗嗦好不好。
玉宝音打了个哈欠道:“只要不让我嫁,就没什么不好!别吵了,我要睡会觉。”
想好的不气,可元亨还是生气了,心想,不嫁就不嫁,幸好自己也没想过要娶她。
元亨负气躺在了榻上,被她这么一搅,他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他在榻上躺了片刻,叫了声:“玉宝音!”
没人搭理他。
他辗转了片刻,还是睡不着,坐了起来,瞧着玉宝音的背影,叹了口气。
而后他便下了榻,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又小心翼翼地放在榻上。
他才长出了一口气,就见榻上的玉宝音蹬了蹬腿,也叹了口气,还道:“还是睡着舒服呢!”
元亨气想,叫他手贱,叫他多事,她站着就能睡着,坐着睡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做都做了了,又不能将她从榻上推下来。
玉宝音可不是他,劳累了几日,一沾枕头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