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恶梦下来,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再后来,呕吐的症状加剧,吃完饭半小时就会吐得精光,不到一个月,沈煦瘦了十几斤。
林燕带他去了医院,医生彻底检查了一遍后,说他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多半还是心理上的事,询问林燕他是不是有什么心理创伤。
林燕回答不上来,医生便建议带他多出去走走,散散心,或许换个环境会好些,加强沟通,注意观察,再严重的话就要进行精神治疗。
第37章 母亲
回到家后,林燕进了厨房,沈煦站在厨房门外听着从母亲指缝间传出的哽咽声。
那天的午餐,他吃了两大碗饭,吃完拍拍鼓起来的肚子说吃的太饱,要去找李达他们玩消消食。
出门走过路口拐角,他再也忍不住吐在了路边,打扫卫生的一脸嫌弃,年纪轻轻的喝这么多也不知道干什么,喝完就吐舒服吗?!
那天晚上,他不敢睡,睁着眼睛看漆黑的屋子,困极了就在大腿上狠狠掐一下。
他不能再让他妈伤心,他没资格这么做。
两天后,林燕满脸欢喜地提起在他省T市有一位好姐妹,说是有工厂招人,待遇还都不错,她想让沈煦去试试。
沈煦明白他妈的意思,拉着她的手,“妈,我不走,我想陪着你。”
林燕抬手抚摸着他的短发,“傻孩子,医生不说了吗,让你换个环境,小煦,妈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心事,你不想说妈也不逼你。离开这儿要是能治好你的病,那就去吧!去个新地方,忘了那些不开心的事,记着,常给妈打个电话。”
沈煦心里很不是滋味,“妈,咱们一起走吧!带着爸,咱们离开这儿,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好不好?”
林燕叹息一声,“妈还有六七年就退了,这份工,不能扔啊!”
第二天,林燕把沈煦送上开往T市的火车。
站在月台上,林燕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记得按时吃饭,注意休息,别太拼命,妈不缺钱,身体最重要。
沈煦一一点头记下,火车快开时,他探出头在他妈脸颊上亲了一下。
“妈,你好好照顾自己,等我挣到钱就把你接来,妈……”
隆隆的火车带着沈煦驶离这个伤心的地方,他告别S市,告别亲人,告别朋友,告别这里的一切。
十八岁那年,他失去了父亲,失去了,他的家。
沈煦拒绝了何磊视频的要求,一是摄像头被四宝拿去和刘雅视频了,二是,他想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再见他。
何磊没有强求,随着他意思聊起了别的话题。
屋外响起了几个大孩子的笑闹声,花炮蹿升到半空中,炸出绚丽的颜色。
沈煦提起了同学会的事,只剩几天时间了,他还是有些犹豫。
何磊那边响起了水声,他在刷碗。
“为什么不去?去见见多年前的朋友也好,他们不是一直都想见你吗?”
沈煦:“……”
何磊听出他的犹豫,关了水龙头,“没事的,这么多年了,就算他真来了又怎么样,沈煦,你该放下了。”
沈煦的声音低沉,“我不是放不下他,只是……”
何磊的笑声淡淡的,在冷清的房间里格外动听,“我懂的。你放不下的是那些伤,那么不愿再想起的记忆。沈煦,”他打开了窗子,屋外有短促的炮声响起,“你的生活还要继续,有些事,必须面对。你才三十岁,别像个老头一样,让自己活得轻松点,别把没必要的担子扛在肩上。我说过,你父母希望见到的是一个能生活在幸福里的儿子。去吧,回到那个城市把那段往事放下。见到那个人也好,说不定他现在已经成了败顶发福的中年男人了,一张嘴牙缝里还夹着菜叶。保证你见了,想不放下也难。”
“哈哈……”沈煦被逗笑了,这人说温柔也温柔,说损也真够损的,“行,你说得对,去见见这败顶发福,牙缝夹菜叶的糟老头也好。起码咱还没贱到那种程度,哈哈……”
沈煦想起了那天车上新闻里看到的万辰……
远处炮声消失,手机那头的何磊放了首轻音乐,沈煦想像着他一个人悠闲地躺在沙发上,一手搭在脑后,长腿搭在沙发扶手上,闭着眼睛享受音乐带来的放松和惬意。
他说:“何磊,等我回来,我们,见面吧!”
两年以后,沈煦接到李美香打来的电话。
他妈,去世了。
沈煦坐当天的火车赶回S市,在医院太平间里见到了他妈最后一面。
李美香擦擦眼角的泪,不忍心再看昔日的朋友,“其实这两年你妈身体一直不好,我劝她多少回让她去医院看看,她就是不听。你一年就回来那么几天,她说什么也不让我告诉你,免得你担心。昨儿个傍晚她就说不太舒服,心里堵得慌,我就说下来陪着她,她硬是不让。今早我不放心就来敲门,可怎么也敲不开。往你家打了几个电话也没人接,我让你万叔砸了你小屋窗户翻进去看看,没想到----唉,我真是糊涂,早知道,我昨晚说什么也该来陪着她。小煦,李姨对不住你啊!”
沈煦弯下腰来,轻轻抚摸他妈的脸,“妈,妈,我是沈煦,妈,我回来了,你看看我,妈……”
李美香再听不下去,转身出了太平间。
沈煦把脸贴上去,他妈的脸冰冰凉凉的,怎么也焐不暖,他的泪一滴滴落在女人安祥的脸上,再无回应。
“妈,你在生我的气吗?怪我离开了这么久,怪我不肯留下来陪你。妈,我错了,我错了,妈,你醒醒,我陪着你,以后以后都陪着你,你别丢下我,好不好,妈……”沈煦悲恸欲绝的哭声久久响在太平间里。
晚上回到家,李美香给他下了碗面条,他却一口也吃不下。
李姨走后,他躺在主卧的大床上,抱着母亲用过的枕头,给他妈讲他在T市工作、生活中的趣事。
妈,您还记得路迁吧,我跟您提过的,关系挺好的朋友。他对我一直挺照顾,我把我的事都跟他说了,因为再憋着我真怕我会疯掉,幸好,他没有看不起我。妈,我这人还算有福气吧,上学的时候能认识柳宣他们,现在工作了又能碰上路迁这样的朋友,妈,您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妈,您见到爸了吗,爸还在生我的气吗?妈,您多劝劝他一点。早知道……早知道我情愿他把我打死,也不会躲一下。我真后悔,后悔没能多陪陪你们。妈,妈,我想你,妈……
到了半夜,沈煦肚子饿了,他起身来到厨房,打开煤气烧水,方便面放在桌上,他来到客厅。
从厨房透出昏黄的光,微弱地照着不大的客厅,下了班的母亲一个人坐在餐桌边,吃着没放菜的水煮面条。
她缓缓抬起头,四十多岁的女人却是满脸沧桑,皱纹爬在眼角唇边,曾经乌黑的头发白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