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于伤害、远离人的人,最先折磨的都是自己。
程阁老仍是眼神柔和而执着地看着她,“也总有放不下更不想放下的。锦绣小的时候,最喜诗词。两三岁大的时候,便很是聪慧,最高兴的事,就是我教她背诵诗词。”
周夫人垂眸,拈着棋子的手指一点一点加重力道。
他语声柔和:“只是小女孩,却最喜欢意境洒脱、豪放的诗词。长大一些之后,喜欢读史书,很有自己的见地。这些与我一位故人一样。由此,我这些年视她如爱徒,她喜欢学什么,我就教她什么,自己有心无力的时候,便请人代为教导。”
“……”周夫人清了清喉咙,“那多好,是益安的福分,亦是我的福分。”
“嗯。”程阁老笑了笑,“也是我的福分。没有她,我与周夫人,还是天涯咫尺,各自为安。”
周夫人撑不住了,手里的棋子随意落下,站起身来,“已经耽搁阁老许久,多谢阁老赏脸。告辞。”
程阁老没说话。
周夫人转身,缓步向门口走去。
“后悔么?”他语气寻常,仿佛在询问的只是最寻常的小事,“恨过么?”
周夫人停下脚步,脊背挺直得有些僵硬。
程阁老继续说道:“不甘么?——我只是想知道,你是否有这些心绪。”
周夫人闭了闭眼,让自己忽略掉无声落下的泪。吸了吸气,又轻咳一声,语气仍如平时一般平静:“后悔,不甘。但是不恨——不恨你,也不恨自己。”
程阁老站起身来,并没动,只是望着她。即便是往前一步,都会吓到她。他不能那么做。
“我知道,你想听我对过往说点儿什么。我说。未免琐碎,你听着不要心烦才好。”
“不会。”他说,“你说。”
“你曾做过你力所能及的一切。”到此刻,她愿意把一些旧事、旧日心绪如实相告,“我也不是无所作为,我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有那么一段日子,我是可以为你和姐姐拼上性命的,真是那样打算也那样去做的。可是……毫无用处。”
程阁老的手背到身后,紧紧地握成拳。
“家族,这两个字,是一些人的福,也是一些人的劫难。你我皆如此。”周夫人含泪而笑,“家族面前,我的生死不重要——不是谁告诉我的,是我亲身经历明白的。那时起我就知道,成眷侣的有情人真的是太幸运,我没那份福气。”
程阁老闭了闭眼。
她继续道:
“最后一次,你去找我,要带我走那一日,我已经明白了那些。
“那一晚我都在想,要不要自尽,让我的家族失去我这个可以随意拿来利用的人。
“又想,我可以为了你自尽,向你证明,曾经的一切,我都是出自真心。
“可是,之后呢?你不会过得更好,姐姐也会陷入绝境,会被逼迫着嫁入周家。我那时还有一丝希望——我生不如死,没事,姐姐能如愿就好。
“就这样,我嫁了。我真的以为,姐姐遇到的人与你一样,他会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