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因里希勾起一边嘴角,摆手道:“你们都下去。”
朗费洛长老担心的看了皇帝一眼,率先退了出去。紧接着所有人都默然退下,狭小的审讯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皇帝就带着这种笑容,居高临下盯着艾德娜:
“我不能动你们,但西利亚可以。”
“你以为你能把失去记忆的西利亚掌握在手心?做梦吧孔塞特林。你利用卡洛琳,在机甲联赛上召来暗星堂,想让他们把西利亚带给流亡军,却不知道暗星堂只想杀死西利亚以报四百年封印之仇——然而他们的计划也失败了,西利亚已经恢复了一部分记忆。”
在听到暗星堂打算杀死西利亚时艾德娜脸色已经变了,紧接着听到他恢复了部分记忆,艾德娜的眼神顿时惊骇欲绝,连掩饰都做不到:“这不——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灵魂折射是将思维波整体转移的技术,难道不是本来就该保留所有记忆的吗?”海因里希微微眯起眼睛,随即笑道:“还是联盟流亡军在灵魂折射手术上做了什么手脚……所以你知道,西利亚是根本不可能恢复任何记忆的?”
艾德娜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说出来。
“记忆是一个人最珍贵的资产,尤其对西利亚这样活了五百多年的人来说,漫长时光中积累的庞大知识和经验组成了他这个人,形成了他独一无二的性格、智慧和处事方式。所以我在得知西利亚完全失忆后就产生了某种疑心:倾注流亡军所有科研力量的灵魂折射试验,怎么会出现这种致命的失误?”
海因里希顿了顿,目光中透出一丝轻蔑:“除非……你们是故意的。你们本来就不希望让那个战无不胜的联盟统帅回来,而是只想要一个听话易操控的加文·西利亚而已。”
审讯室里一片死寂。
艾德娜面色铁青,半晌道:“……这只是你的猜测,海因里希,你甚至都没证据确定那个人就是真正的西利亚!”
谁知海因里希闻言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没证据?你觉得我确定他还需要证据?”
艾德娜惊疑不定的盯着他,直到他好不容易收住笑容,挥挥手道:“来人!”
两个审讯官迅速推门而入,看了眼皇帝的眼神,便自觉上去捏着艾德娜的肩强迫她站起来。
“我跟西利亚之间不需要那种东西,但的确需要证据才能堵住你们流亡军的嘴。”海因里希恶劣的停顿了一下,慢悠悠道:“所以我这次叫你来,主要想请你亲眼见证另一件事情。”
艾德娜一开始没反应过来,随即猛然意识到什么:“难道你——”
“是的,”海因里希打断她道,“我要打开凤凰的驾驶舱。”
Chapter 60
“是的,”海因里希打断道,“我要打开凤凰的驾驶舱。”
那一刻艾德娜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当她被押到巨大的试验场中时,她意识到海因里希要做的竟然不止开驾驶舱——
他还要解剖西利亚的遗体。
“你疯了……”她惊骇的盯着皇帝,声音微微发抖:“万一加文不是西利亚,万一这只是流亡军的陷阱,你竟然就这么直接解剖了他的遗体……你不怕后悔吗?!”
“我受得住。”海因里希冷漠道,“五十年都过来了,现在我什么都受得住。”
他们站在悬空长廊上,越过栏杆看脚下巨大的试验场,凤凰银白色的驾驶舱被竖放在电磁场中,两千六百台切割机器人已准备就绪,所有人都抬头等着皇帝的命令。
海因里希缓缓开口,吐出一个字:“开。”
瞬间所有机器人发动,无数锯齿飞转着切开驾驶舱门。电磁场中充斥火花,凤凰的最后一道精神栓都被强制解开,很快沉重的真空舱锁被完全切断,巨型机械手臂伸出抓住门闩——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封闭了半个世纪的沉重舱门被缓缓打开了。
艾德娜瞳孔紧缩,不由自主退后了半步。
然而更让她崩溃的还在后面:随着舱门落地,黑暗的机舱中缓缓升出一张宽大的驾驶座,虽然覆盖着错综复杂的神经网和导线,也仍然能隐约看出仰躺在座位上的半个人影——
“不……”艾德娜急促喘息着,嘶声道:“不,快停手……不——!”
她猛然捂住眼睛,然而皇帝却站在原地,身形如磐石般纹丝不动。
西利亚的遗体只有一半,因为迫降红土星时他的左侧上半身已经被压成血泥了。经过驾驶舱真空封闭的五十年,坍塌的驾驶座和导线已经成为了一个整体,将他残缺的遗体牢牢包裹在里面。
海因里希死死盯着驾驶座,眼底满是血丝,但表情如刀刻般沉默冷硬:
“给遗体抽取DNA……验明正身。”
其实这个时候所有研究人员的手都在发抖,西利亚死得太惨烈了,整个驾驶座底部都是凝固的血迹,乍一看去都能想象当时鲜血如喷泉般迸溅出来的景象。
但没有人说话,甚至没人发出多余的声音,两个研究人员发着抖从导线的缝隙中伸进钳子,抽取了一部分遗体组织,面色青白的送去化验。
片刻后皇帝面前的通讯器响了,研究组长结结巴巴的声音传来:“陛——陛下,这不可能,遗——遗体是Alpha……”
艾德娜猝然闭上了眼睛。
“你以为我会惊讶吗?”海因里希低沉道,声音沙哑听不出喜怒:“——不,我早就知道了。金星要塞一战中凤凰机体被熔化超过50%,西利亚就算是个机器人也绝无生还的可能,更别提仅仅一个月后就毫发无伤的在新闻发布会上亮相……是的,我当时就隐约有这种猜测了,但一直都不敢往深里想。”
“我一直欺骗自己,也许凤凰驾驶舱的恒温程序可以抵挡上万度的高温,也许西利亚真的有某种不为人知的办法可以逃生……但现在想来当初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我取得胜利的那一刻,西利亚是真的死了。”
海因里希顿了顿,低声道:“他被我杀死过两次。”
艾德娜眼底充满泪水,甚至连视线都模糊不清:“那你……还……”
“我没有办法,这条路走上了就不能回头,有些事不是你不希望它发生它就不会发生的。西利亚是联盟统帅,在那种情况下他不牺牲谁牺牲?而我立场相对,难道我能为了保住他一个,把帝国千万士兵送向绝路不成?”
海因里希摇了摇头,半晌后低声道:“感情之上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对我是这样,对西利亚也是如此。”
艾德娜充满震愕和愤恨的盯着他,却只见他一手打开通讯器,漠然道:“通知生化组——取出遗体,准备开颅手术!”
没有人知道那一刻对皇帝来说是怎样的煎熬,甚至连艾德娜都不能理解。
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皇帝要对西利亚元帅的遗体进行开颅一样,当时很多研究人员都觉得海因里希疯了,要么就是被流亡军激怒而心理扭曲了——这道命令下达的时候,生化组甚至有十几分钟不敢动手,全都在等着皇帝收回成命。
然而他们注定没有等到皇帝改变主意,最终只能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把驾驶座上纵横交错的神经网和导线切断,全组人双手颤抖着抬出西利亚支离破碎的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