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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食肆_第2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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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四郎赞美他这个中年大叔的时候用了“好看”两个字,陆天机并不生气,只是很随意的点点头:“是啊,我早就听说过你这么个小东西,是跟着苏夔那小子在学习我门中道术吧?好好好,你们大孩子带小孩子,倒替我们长辈省心。四郎努力修炼,以后手一定会比我还要好看。”

  这个话题接下去难免要提起自己那双晶莹剔透,胜似好女的怪手,于是四郎有点不好意思,赶忙转移话题问:“你手上是什么书?”

  说不定是什么秘籍?练一个月顶别人五十年的绝世神功?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绝世高人看中我的天赋,然后哭着喊着要收我当徒弟……四郎脑洞大开,漫无边际地想着。没办法,但凡是个男人,约莫都有这样一个幼稚而荒诞的高人梦。

  仿佛知道四郎在想什么,陆天机摇着头说:“不是秘籍,是随手写的一点捉妖笔记。你想看吗?”

  捉妖笔记?因为起步比人晚,天资又不够,立志要暴揍所有情敌的四郎赶忙大力点头。

  陆天机将那一册书卷递了过来,虽然常常抚摸翻看,可是书本却保存的完损无缺,除了边角有些发毛之外,看上去简直像新的一样。

  四郎翻开一看。开篇铁画银钩般写着一首诗:“来伴风雨来,去踏烟霞去。斜照万峰青,仗剑还山路。”

  字迹大开大阖,虽然极力渲染出尘之意,依然能看出写字者在豪气冲天中还略带稚嫩。

  之后几页便全是道长的捉妖实录:

  某年某月某日,青州有白蛇化女为怪。白蛇长几何,粗几何,伤人一家五口性命,吾以飞剑斩之,死时犹自癫狂怨毒,可知人妖异路,不易于火炭与寒冰。

  开篇几则笔记里,初出茅庐的陆天机降妖除魔,毫不手软,少年道长只是很坚定很单纯的把妖怪当成狠毒无情,必须强力绞杀的对象而已。

  可是到了后面,似乎记载之人的观点有所改变,记录渐渐客观审慎起来。

  比如说:某年某月某日,闻益州有飞头害人,吾追逐飞头降入一户人家……细查究竟,原来人祸也。

  再后来的记录越发潦草简洁,多用一句话总结几月的捉妖过程,譬如:姑虐妇死,缢鬼魅人。

  一页页翻看着陆天机的除妖笔记,四郎不由得有些着迷。好的文字会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染力,陆天机笔下的世界,让穿到古代依旧是死宅的四郎对于云游天下,仗剑除妖的精彩生活心向往之。

  可是正看到精彩处,除妖笔记忽然结束了,之后的书页全是些酸了吧唧的诗词,还出现了两种笔迹。一个雄浑里不失柔情缱绻,一个婉约中带着勃勃英气。往来唱和,大约有好几百首诗。

  继续往后翻,四郎发现到书卷后半部,女子的笔迹再次消失了,只剩下男人越来越潦草的涂抹,圈圈点点,全都是难以辨认的鬼画桃符。

  最后一页却又恢复了一开始那种笔迹,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写着一首绝句:“海上潮生拍岸碎,孤舟夜浮忆平生。三十六年成一梦,只身再入汴梁城。”

  看完这些诗,四郎也不知好坏,但他凭借直觉,犹豫着问:“怎么好像……全是情诗?”这样的东西给我看真的好吗?看不出来陆大叔还是个喜欢秀恩爱的人= =

  正在喝酒的陆天机抢过四郎手里的书一看,差点没呛到:糟糕,摸错了!

  可是陆天机多聪明的人呀,立马不动声色,将错就错,平静中略带忧郁地说:“恩,都是我与亡妻的唱和之作。”

  “亡妻?”感觉自己又触到了大叔伤疤的四郎不敢继续乱翻了,他正要合上书页递过去,忽然看到一篇极眼熟的东西。

  “山沉暮气无情碧,檐下苔生半阶青。当年饮马天池畔,夜入西园感故知。凭栏坐听风吹雪,稍染雪痕写相思。”四郎不由自主念了出来。

  听着四郎的声音,陆天机持壶的手微不可查的抖动了一下,然后他低下头,宛若自言自语一般说:“庚申年三月,作于荆州老宅度帆楼。”声音极小,几不可闻。

  “什么?”四郎没有听清楚。

  陆天机抬起头,好像戴上面具一样,已经恢复那种忧郁贵公子般的模样:“是亡妻小作。怎么了?”

  想起昨晚的事情,四郎有些疑惑地想,难道妖怪也会为了一时虚荣而去窃句偷诗?

  “有别的人看过吗?”

  陆天机摇了摇头:“闺阁中的诗词,怎能流传于他人之手?除了亡妻的几个姐妹,大约再没别人见过此诗。怎么了?”

  “嗯,没什么。”四郎想了想,到底没有继续说下去。昨夜之事涉及妖族内部事务,他虽然不太聪明,却也很明白自己的立场,说到底,陆天机和他们大约并非一路人。

  “陆大叔和陆夫人实在是太厉害了。”四郎真心实意的赞美道,并且把诗集小心翼翼合起来,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陆天机将身子靠在椅背上,他看着四郎赞叹不已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意兴阑珊:“作诗乃是小道。你若喜欢,我以后可以来教你。”说着,他又摸出一册书,叠在诗卷上一起交换给四郎:“这一本便是我捉鬼捉妖的心得笔记了。诗集你若喜欢,也可以留着继续看。说起来你的年纪和我们幼子差不多大。我误拿诗集,说不定是亡妻在天有灵,想要多一个人记住她,记住那些诗词里的岁月。你能答应我,好好保管这些……”

  话还没说完,陆天机忽然爆发出一阵咳嗽,简直像要把五脏六腑一起咳出来一样。面对一个英俊又忧伤的文艺范大叔,一个举动皆出于自然的真情圣,那个“不”字实在很难说出口,或者说,这样的人本来就很难叫人狠心拒绝。

  “你不要总是空着肚子喝酒。吃点主食吧。”四郎担忧地看着陆天机,他撕开一个团圆饼,递过去大半拉:“今日大年三十,我也是一个人过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同是天涯沦落人……来,我请你吃团圆饼!吃完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刚才就着陆天机精彩的捉妖笔记,四郎忍不住多喝了几杯,结果现在说话时便有点语无伦次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咳得太厉害,陆天机的眼中有晶莹剔透的东西一闪而过:“团圆饼、团圆饼,光是这寓意,也值得吃三百个下去!”他接过四郎递来的饼子,顺手拿起一个盘子放在身边的空位上,又体贴地用绢帕擦拭干净碗筷,一并放在空位上。

  似乎担心四郎害怕,陆天机抬头解释了一句:“一家团聚到底是好事。这些乃是给亡妻准备的。”

  和四郎说话时,陆天机微微侧头对着身边那团空气微笑,并且很体贴的往空碟子里夹了一块团圆饼。好像……好像他身边真的跟着一个亡魂一样。

  “可……可是……”可是你身边真的什么都没有啊。四郎傻乎乎的瞪大了眼睛,期待从那团空气里看见一个清丽温婉女鬼。

  “嘘~”陆天机朝四郎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他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这就是身为道士的悲哀了。身边有没有鬼魂一目了然,想要自欺欺人都难。不过,若不介意,醉后一场美梦总是做得的。如在身边,便觉团圆。”

  天才与疯子往往只有一线之隔,或许陆天机真的是个疯子,可他毕竟是个极英俊的疯子,而且看上去似乎比大多数人都更加清醒。

  和变态呆在一起的时间久了,陆天机这番举动虽然古怪,可是四郎也并不觉得荒诞可怖。

  前生所在的世界光怪陆离,信息的传播也极为迅捷,四郎曾经见过有人和自己的影子交朋友,有的人日日抱着死去亲人的骨灰睡觉……大约人在伤心到没有办法的时候,都是宁愿睁着眼睛欺骗自己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到最后,其实也说不清究竟是死去的那个更可怜,还是活着的这个更悲惨了。

☆、134·团圆饼3

  四郎喝了有小半壶千山白后,酒意上头,眼睛也迷瞪了,舌头也直了,耳边陆天机的声音越来越不真切,最后四郎只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之后他就沉入了黑甜乡。

  这一觉睡得极好,朦胧中有一双大手从自己脑袋顶上拂过,然后四郎就感觉身体仿佛浸泡在温泉中,又像是婴儿回到了母体一样,浑身上下、奇经八脉都暖洋洋的,简直舒服到恨不得一睡千年。

  “小主人,醒一醒,醒一醒。”槐大过来几趟,都看到四郎披着一件毛绒大衣,趴桌子上睡得很熟,脸蛋睡得红扑扑的,宛若琉璃的纤长手指还不时极为可爱的动一动,因此就不忍心吵醒他。

  只是眼见着天色渐渐暗淡下去,槐大想起今晚要去赶山市,方才不得不无奈地推醒四郎。

  四郎迷迷糊糊睁开眼,一点也没有往日酒醉之后头疼欲裂的症候,反而感觉比平日还要精力充沛。而原本在一旁喝酒的陆天机不知何时已经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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