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边对峙了一阵,流民终究还是退了开去。
少年舒了一口气,把砍刀又放回了车垫下面。庆幸又一次凭着一把砍刀吓退了这群饥不择食的畜生。
然而四郎却看得很清楚,那少年的背后背着一个鬼!
流民退去也根本不是因为那把可笑的砍柴刀。而是因为这个鬼护在了他的前面,对着那帮流民喷出了一口口的黑气,才使得那群人鬼难辨的流民畏葸的退开了。
流民自动退去,鬼也不追,又飘回了少年的背上。那是一个两鬓有些泛白的中年人,他伸着两条胳膊附在少年背后。像是攀在少年的背上,更像是在替少年遮风挡雪。
☆、32·不寒齑3
似乎本能的感到了威胁,四郎和陶二走过来后,那个鬼冲他们龇起了牙齿,露出狰狞的面目想要吓退可能威胁到少年的存在。
四郎无意和他起争执,只对着少年问:“你的腌菜怎么卖?”
那少年见四郎玉雪可爱气度不凡,以为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公子。他如今遍尝生活的艰辛,被迫迅速从一个少年长成一个能养家的男人,所以越发对那些不知民间疾苦的王孙公子没什么好感。但他也知道不能得罪贵人,于是一边整理车上有些凌乱的粗陶坛子,一边随口答道:“一两银子一坛。”
四郎笑了:“去有味斋叫一桌上等席面也不过十两银子。你的酸黄齑腌萝卜也太贵点了?是味道特别好吗?”
说着也不管对方压根就不爱搭理他这种吃饱了撑得慌的“小少爷”,反而兴致勃勃的蹲下来帮少年整理菜坛子,还没话找话的和人搭讪:“我是有味斋的胡四郎。你叫什么名字?咸菜给我尝一下。好吃的话我就全包了。”
听到四郎自报家门,少年脸色微微一变,低头取出一副筷子递过去,答道:“我是城南洗衣巷的刘阿宝。”
四郎打开坛盖,依次尝了尝。
唔,酱萝卜甜脆可爱,白腐乳味鲜微腥,腌冬菜色白如玉,雪里红咸淡适中,最叫四郎惊喜的是,里面还有一坛滋味正宗的酱嫩姜。
四郎也做过酱嫩姜,那可真是水磨工夫。
你得在端午节前后开始就起酱,挑选糯米煮熟发酵兑酱。然后取来阴凉的深井水,兑入少许食盐与新酱拌匀,放在太阳底下爆晒,晒的过程中要不停的翻动,让酱受热均匀。
酱做好了还不能立马腌制生姜,要用这个新酱先酱些萝卜封在陶罐里。
等到生姜上市的时节,精心把最嫩的挑选出来,去皮,洗净,放在釜中煮熟,煮到生姜中的丝断之后晒干。打开陶罐取出萝卜后才能开始酱姜。
虽然只是道上不了席面的小菜,其中要花的心思可一点也不少。
四郎每个坛子都各尝了一口后就满意的点点头,很爽快的说:“不错。我出五百文,把你这里的各色酱菜全包了。”要按正常价格来算,这么一车酱菜给个一百文足以,因为如今城中物价飙升,粮贵钱贱,四郎就很厚道的给翻了五倍。
可是阿宝却期期艾艾的说:“我……我不收你的钱。都送……送给你了。”
刚才还抽刀要和抢菜的饥民拼命,现在却说要送给自己了,四郎可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长的比饥民讨人喜欢。于是狐疑的看着他:“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
阿宝虽不是金玉堆中养大的小公子,但是自从跟了蒋铁夫之后,也很有些娇生惯养了。
蒋铁夫虽然没法让他锦衣玉食大富大贵,却也从没真的叫他吃过什么苦。因为阿宝性格懦弱容易害羞,和人说话有时又说不到点子上,还专门给他买了一个小子在身边照应。免得他一个人跟人搭话时害怕。
可人都是被逼出来的。头顶的天忽然塌了,阿宝这个被圈养的有些退化的少年也只有自己站起来勉力扛住。没办法啊,如今可没人来心疼他叫他小宝了。
虽然也勇敢的走了出来,可是人的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再说阿宝在人情世故上实在没什么天赋。就算知道求人办事时该说些好听话,可是一张口就结巴起来:“我……我听说你家住了一个治好了罗家少爷怪病的名医。我就想请……请他给我叔叔看病。我不要菜钱的。”说完他自己也觉得大约名医治病是很贵的,一车黄齑的价格远远不够,于是赶忙补充道:“我知道菜钱不够诊费,我还有……还有秘方。我把做酱菜的秘方也给你。而且我很有力气,我会努力挣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