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妹……”
“弟弟妹妹都一样的,我从来不敢瞧女人不起。唉,出使之前,我在家里才被女人打得惨。咳咳,不说这个了。有些事情,令妹做不了主,太子也做不了主,我也做不了主,不是吗?”
李德任脸上更苦,道:“什么都瞒不过世子。我便说世子不是一般人。”又为他父亲表白了几句。
完颜康没搭理李遵顼的茬,只道:“我若非常人,早被憋死啦。”
李德任见完颜康挑破了真相,却又不再接着往下讲,索性自己说了:“中都对我大夏,究竟是个什么章程?”完颜康道:“兴庆府对中都,也不全是善意呵。便是太子,有机会壮大贵国,也是会做的,不是么?”李德任接口道:“只可惜眼下和则两利,战则两害,然而……”
完颜康道:“这便是你我能坐下来好好说话的原因了。”
只靠十几天的接触,可以成为朋友。一见如故也不是说着玩的。但是赌上身家性命,结成一个有默契的联盟,还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有共同的利益需要,那就可以了。说自己爱对方的国家爱得欲生欲死,所以要求和,信的人估计也没吃药。如果是为了自己国家休养生息,那就对了。
两人友好接触的基石,就是这个。如今不过是打开了天窗而已。
奠定了基调,两人就有点推心置腹的意思了。李德任表示,他会尽力配合将这三千户送还金国,并且劝说他的父亲理智一点。完颜康表示,他会将这个意思带给金国太子。
一瞬间,李德任的表情,简直没办法形容!那种“原来我不是一个人在苦逼,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也有一个和我一样苦逼的太子”的表情,真是看一眼都没法儿忘。#世另我#
两人再作盟约,各自在各自的国家里努力,和谈,一起抗蒙。
送走了李德任,完颜承麟便凑了上来,问完颜康:“他说了什么?”完颜康道:“不过又是一个在试图劝谏的太子。呼敦,圣上的意思,就没办法扭转了吗?”完颜承麟思忖了一下,才含蓄地说:“大金自来就是想吞宋的,若是夏国不来挑衅,圣上多半也腾不出来对付他们。但是……帮他们就……”
完颜康道:“现在不要再与西夏打大仗,就很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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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西夏政局动荡,稳定下来还需要一点时日。完颜康等人且在兴庆府住下,等着清点完了人口,再回国为李遵顼请封。须得西夏那边先点完人,完颜康这边再去接收。李遵顼一心不想给人,又忙,便办得拖拖拉拉。完颜康正好趁此机会将从李安全那里卷来的武功秘笈一类好好看一看。
若真是李秋水传下来的武功,算一算年份,这些画轴的时间已经很长了。纸帛一类放得时间长了,会发黄脱水变脆。西夏保存这些东西又不很上心,完颜康担心它们坏掉,讨了纸来开始自己临摹。
临摹之前,自己先运起九阳真经,平心静气,以防心情受了卷轴的影响。他的画功也是金国翰林教的,与当世名家比起来要差些,临摹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完颜康临摹得很小心,唯恐哪里出了错,照着练坏了,可就没办法嘲笑梅超风了。临摹抄写了三天,再取下一卷的时候,发现果然是有些损坏糊裱的痕迹,里面似乎透着些字来。
小心地取了竹刀子破开,发现里面满满写的,乃是西夏文。完颜康有些失望,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下,又呆住了——你们为什么总喜欢考验别人的外语水平?幸亏我学过。很好,西夏文版的小无相功。
将卷轴都搜检了一遍,果然又发现了若干逍遥派的武学典籍。完颜康终于弄明白了这位boss的思路:毕竟是自己的国家,不留下点什么好像不对。但是宫里大家对这玩艺儿根本不重视,那就藏起来,给有缘人,只有醉心于此,日夜钻研的,才有可能发现。
【我对这个招体育生考文化课,要靠秘籍来招弟子报复前夫,绝不肯好好招个徒弟教武功的门派彻底绝望了!你们不怕这么重要的东西一不小心被当成柴禾火烧了啊?】完颜康埋头苦抄。小无相功是内功,先留着,逃命的功夫先学起来。逍遥派的功夫果然是精妙异常,完颜康最缺的那一环——招式,补上了。
第42章 到陕西
大概是看他很识时务地窝在老实驿馆里,又或者是想到了李安全当年给的贿赂,李遵顼这个时候也不吝啬钱物,又派人送了些宫中宝物过来。完颜康也笑纳了。
志得意满之时,李遵顼那边终于忙完了,国书也写好了,人口据说也清点完了。金国也争执完了,决定了派一个叫做完颜承裕的能干宗室到陕西去,等完颜康将人带回去,他好安置,也顺便经营一下陕西。
完颜康与完颜承麟欣然去清点人口。
据说,抢来了这批人口差点就要分下去了,是现追回来的。完颜康到了一看,脸就沉了下来。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没有想到会这么惨!青壮……一家能有一个算是好的了,老人妇孺居多,女孩子又比男孩子少些。人,没扒光,就是光头赤脚只有单衣。住的地方?就是些破帐篷烂草棚。吃的,一天口粮给四两——粮食就只有这些,别想要什么荤菜素菜水果了。
完颜承麟摒息与西夏官员理论。对方却是一脸的“你真是很傻很天真啊,跟你们不是这样干的似的”的表情。据说,西夏好些百姓也是一天只有两餐,这个不算虐待。
完颜康压下反感,大声道:“我管你们是怎么样,人归了我国,就不能这样!”
西夏官员道:“委实没粮。前番蒙古大军过来,可消耗不少。这些人耕作还没收成呢,贵使便要将人要过去,哪里来的粮养别国人?”
完颜康自习内功,声音也大了不少,当下吐字清晰地说:“去禀你们太子,我们出钱买粮!总不好家乡在望,叫人饿死!”反正你们皇帝给我送了许多钱!真是越说越生气,本来他就是想收买人心的。一眼望去,这些人实在是太惨了!这他妈是人吗?牲口都不带过这么惨的!收买人心的做戏想法瞬间就崩了!必须得把人捞回去。
自己掏钱买粮食,传到中都,他可是要担着很大的怀疑的,此时也一时说出口来了。说完,半悔不悔的。待四下一看,百姓惊诧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已有感谢涕零,跪下叩头的了。
当此之时,那一点点的后悔也被完颜康扔到一边了。开始琢磨着另外两件愁事:一、上表可得想办法使劲把这事儿给糊弄过去;二、买粮的钱可别不够啊!这么多人,一路的花销呢,不晓得能不能报账啊?咦?如果跟中都报账?
完颜康又临时补救,说:“圣上和太子并没有忘记大伙儿,嘱咐我将大家带回去呢。”
百姓开始是麻木的,这年头被抢来抢去,亲朋友流散,到哪儿都是干活受罪,有什么区别?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能死在故乡,心里觉得舒服一点。然而看看四周,再看看自己,别说药材了,缺衣少食,不知道路上要死多少人。再看完颜康与完颜承麟,那叫一个衣着光鲜,与大家明显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除了对故乡的盼望,旁的激烈的感情倒是不多。直到此时,才觉得这个小孩子大官是不错的。
正琢磨着,那一厢西夏的官员看到这死气沉沉的地方一下子激动起来,也怕出事,急遣人去汇报给李德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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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开在枝头,香气四散。李德任抽抽鼻子,鼻端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西夏皇宫,换了新的主人。作为少主人,李德任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多少。他知道,金使虽然年幼,看起来没什么心机,可正是诚实最难令人招架——他将大家所有的难处都摊在明面上了。但凡还有理智的人,都会选择合作。
李德任知道,父亲的态度根本瞒不了人,金使不去救李安全,是因为对双方都没有好感。而自己的态度,无疑是加分项。西夏已经废了一个皇帝了,短期内再经不起另一场动荡。他需要在这样一个缓冲期内,努力改变父亲的想法,至少,理智一点。
李遵顼正在炙勃焦,他是西夏进士第一,西夏人又笃信鬼神,这些占卜的事情他也熟悉得很。见儿子来了,愤愤地将一块灼过的羊脾骨放到一边,道:“算这小子命大!”
李德任背上冒着冷汗,心说,您这是打算对金使做些什么吗?他还真猜着了,李遵顼是很有心给完颜康下点慢性毒药来着,从这一点上看,他跟李安全可真是亲戚。
不作过多的争辩,李德任先向父亲汇报了整顿的情况,其次再说国书已经交给金使,他们不日便要启程。李遵顼冷笑道:“快让他们走。哼,等他们到了金国,也是秋尽冬初了,看这些东西怎么活!他带得去?”
李德任劝道:“既然已经答允了,何不好人做到底?”李遵顼冷笑道:“何必与他做这个好人?他要做好人,让他自己做去好了!等册书一到,哼!”
李德任反复说金、夏两国,和则两利、分则两害的道理。李遵顼道:“蒙古来时,未见来援,还说什么?”将儿子轰了出去。李德任见状,且不敢硬扛,心道,总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容我慢慢游说。况且亲贵们也不是很喜欢跟金国打仗的。
出得宫来,却又得知完颜康去清点人口,并且赌上了气。急忙赶了过去。
到了一看,完颜康正带着一点沉痛,满眼是安抚地与难民亲切地交流。见了他来,才过来与他理论衣食的事情。此事李德任路上已经听说了,不等完颜康质问,便先说:“是我疏忽了,不曾与世子讲明白。这些已经是分了有主了的,能将人要回来,已经费了老大力气的了。”
再来,还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原因——西夏穷。兴庆府的繁华,与底层无关,与国力无关。能保证这些人不饿死,已经算厚道了。完颜康便提出要买点粮食、衣物以及少量的药材、代步的板车。马车是不指望了,倒是板车能拉得多一点。
这个李德任倒是答应了。然而不出完颜康所料,西夏的粮价,至少卖给他的粮价,并不便宜。李德任给出的解释是:“天旱,欠收。”这个完颜康知道,因为金国也是……
难民的口粮一天提到了八两,也只有八两。其他的要求满足程度与这个也差不了多少,鞋子现赶制也是来不及的,只好买些羊皮、牛皮裹上。好在有回乡的动力,难民营里的妇人行动起来,自己做了些简易的鞋子。
药材也有了一些,不幸的是没大夫。三千户人里,没一个大夫。人口抢掠来的第一时间里,精壮、工匠、兽医、伎乐、大夫……这些有技艺的人会先被挑拣出来,然后瓜分一空。想再要回来,难如登天。宁愿还点青壮,三千户人里,青壮男子还能有个两千上下,大夫是一个也没有。
完颜康再要想在兴庆府聘请愿意跟随去金国的大夫,几乎是个不可能完全的任务。还是李德任想示好,死活给他弄了三家人来。交接的时候,两人都是一脸的苦笑——真是揽了一件大麻烦上身。
李德任道:“这下弊国的窘状世子都看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