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致礼从太后这里出去后,就同皇帝上了一艘小船,船向蓬莱池中间而去。
冬夜的天空十分清冷明澈,十五的月亮,清冷地照着大地,映在水中,随着水波荡漾。
赵致礼划着船,将船停在了湖中,皇帝看看天空中的月亮,又看看水中的月亮,湖边的曲廊,亭台楼阁上全都挂着元宵宫灯,灯火也映在湖里,此时坐在船上赏景,倒有种置身仙境之感,连烦恼也少了。
皇帝说,“表哥,你之后去西湖练兵任职,一切就有劳你了。”
赵致礼说,“只求能够为皇上效力,这次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两人在船里密谈了有一个多时辰,直到夜深风大,赵致礼才将船又划回岸边。
季衡是元宵之后就进宫伴读了,这时候早上起床出门总觉得冷。
赵致祥是个病歪歪的身子骨,没上两天课就病了,于是不得不请了病假。
邵黎是个几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杨钦济又脾气十分坏,所以宫中的伴读生活,比起以前赵致礼在的时候,要压抑得多。
好在季衡一向很容易适应环境,又沉稳机敏,应对有度,之后倒没出什么事。
元宵之后,春闱的会试主考官这才定了下来,决定由一向没什么存在感的礼部尚书欧阳竟主持,两个副主考官,一个是李阁老的门生薛定山,还有一个是和赵家有关系的周叔归。
季衡这日里回到家,直接去找了季大人,让抚琴在院子里守着,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书房。
季大人坐在书案后面,季衡上前去,将一封藏在怀里的裹紧的信递给季大人,季大人接过去之后,很快就展开来看了。
季大人说,“皇上定下了吗?”
季衡点头,“是的。这里面是皇上亲自誊抄出来的今年会试的题目,是欧阳大人送给他过目的时候,他说第二日再看,多了一晚时间,就誊出了一份。”
季大人看着信里用蝇头小楷写的这次的会试题目,不由叹了一声,“能写出这么小的小楷来,可是很要耐心的,难得皇上又心怀宽广,有九五之尊如此,我季道恭,此生肝脑涂地为他效忠,也是我的福分。”
季衡说,“皇上说现下这个时间,已经可以将这题目放出去了,京里每到这个时候,其实都会私底下猜测会试题目,将这题目掺杂在其中就行了。”
季大人点点头,说,“你去回皇上,臣这几日里就会办好。”
季衡道,“明日进宫时就同皇上说。”
他说着,又目光闪了闪,盯着季大人一时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季大人看向他,问,“皇上还有什么吩咐吗?”
季衡摇摇头,说,“不是皇上的事情。是这次季家族里有十三叔和大兄参加考试,十三叔为人又很油滑,这考试题目放出去,我想,他恐怕一定会去弄这题目来看的。”
季大人自然也会想到这个,他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已经提醒过他们,今年考试,只求稳妥就行了。贞晖不听我这话,我也不能辜负皇上,特地去提醒他们,若是因为他们而坏了皇上的大事,那就不好了。”
季衡说,“其实不用提醒也行。他们那边的厨子是我们府里找过去的,吩咐厨子在他们的饭菜里下点毒,那几天腹泻参加不了考试,也就行了。”
季大人因他这话愣了好一阵,有点目瞪口呆的样子,要说季大人心思之多,即使季衡也不能及,但是这样的小花招,有时候季大人也是想不到的。
季大人想了想后,才笑了一下,道,“如此,你十三叔以后倒是要好好谢你的。”
季衡做羞愧状,道,“毕竟是族里同宗,儿子也是实在不想让他们也被牵扯进这件事里来,如若将来科场舞弊案发,只是撤掉这次进身士子倒是好的,如若重罚,让他们一生不得被录用,那对他们来说,也实在太狠了些。”
季大人听完后,就叹了一声,说,“你还小,还是太仁慈了些。”
季衡抿了唇,没有回答。
69、第五十二章
这一年,正是李阁老五十九岁生辰之年,六十而知天命,但是民间有习俗,六十岁并不能大操大办过生,一般都在五十九岁的时候庆贺了。
李大人看这是会试之期,本不想办生辰宴,但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自己不办,他下面那么多门生,也会来好好为他庆贺的。
李阁老的这个生辰便也过得十分热闹,连皇帝也前来祝贺了。
李家府上收礼更是收得放礼品的专门的院子也放不下了,只好将一些东西放到别处,于是,这就出了很大一个问题。
一扇三色金绣的九龙出海图的落地屏风,不知怎么就被摆到了李府用来招待客人的侧厅里,除了这九龙出海图地屏,还有彩色玻璃拼出图案的炕屏,而有眼色的人,就总觉得那个彩色玻璃拼出的图案,像是大雍舆图;除了这个,还有一人多高的红珊瑚树,珊瑚树上架着烛台,好不奢华。
皇帝去给李阁老拜寿时,在侧厅里坐了一下,看到那些东西了,也只是说了一句,“这玻璃屏风倒是好看。”
李阁老陪在旁边,当然发现布置上出的问题,赶紧说,“皇上喜欢,就让人送进宫里去吧。”
他这么说,不由又让人觉得不敬,好像皇上是没见过世面的,赞一个东西好看,就是想要打秋风弄走。
皇帝自然没有要,只是说,“怎么好让老师您割爱,您的生辰,朕所送礼物和这些东西比起来,也不是什么珍贵之物,已经让朕羞愧了,朕怎么能够还将老师您的生辰贺礼要走。”
之后皇帝摆驾回了宫,上龙辇的时候,脸上神色都是平和的,让人看不出任何一点异样来,遇到李阁老如此逾矩的事,他都能够毫不变色,只能说明,皇帝要不是是个傻子,就是个聪明又能忍到骨子里的人。
李阁老生辰没过几天,就有言官参奏李阁老府中有九龙出海图屏风和大雍舆图屏风的事,这事之后,李二公子的小舅子在酒楼里遇到谈论国事的参加会试的士子,士子们在说皇帝长大要亲政,而李阁老却专权的事情,每逢会试,京里谈论政事的风气就会变得十分之盛,根本禁不掉,李二公子小舅子彭清君的小厮就辩解了几句,于是更加惹来了士子们的反弹。
在被得知这位清秀的书生是李二公子的小舅子之后,彭清君躲避不及,加上他本就是个弱质书生,所以就被士子们揪住了,好大一通大骂,彭清君的小厮看主子被揪住,就去找了人来,于是最后发展成了打群架,京中治安在这段时间管得严,这些人最后都被关进牢里去了。
因为士子们马上就要参加会试,现在却被抓进了牢里去,这件事就在京里传得非常快,沸沸扬扬地,甚至最后传出李二公子同小舅子之间有不可告人的断袖关系的事情,这闹得李家十分没有脸面。
因为打群架的士子都被抓进了牢里去,这件事又牵涉到李阁老,李阁老便自己不好处理这件事,就让内阁另外的阁臣同刑部季大人斟酌处理此事,既然都叫要斟酌处理,可见李大人是要让他们严惩此次闹事的士子的。
但季大人却和了稀泥,说应该让皇帝决断,因为士子们要参加会试,时间不容耽搁,没有办法慢慢审理。
皇帝自然没有决断出李大人想要的结果来,只说现在会试在即,天下的读书人都注视着京里的状况,怎么能够让出这种事情来,便和了浆糊,说李阁老生辰寿礼的事情不要再提,士子们妄议政事的事情也先不要管,让士子们好好参加会试才是当务之急。
这么一说,虽然不免让人觉得他没有决断之力,但是也还算得了人心。
李阁老家这事出了后,李阁老这边知道是赵家在背后使力,李阁老也不是好惹的,就让了门下言官参奏赵家在老家强占百姓田土,而且在京里放高利贷的事。
两边一时吵得十分热闹,吵得皇帝都拒绝去参加早朝,也不管这事了。
虽然朝中吵得很不好看,有让来参加会试的士子们寒心之嫌,但是也更让人觉得,是需要皇帝亲政来插/入第三方势力,整顿朝纲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