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一如往常,设在庆禧殿,只是半道儿上承野王虞绍跟圣上告了请,竟堂而皇之的离席了。
皇后从西章门过来,东侧是个开凿的圆湖,湖里荷花正开得繁盛,荷叶碧碧,接连天际一般。绕过含章台,就见阶上站了一个人,戴皮弁,着绛纱袍,他给皇后行礼问安,两侧的朱缨便随风缕缕轻摆。他面上挂着笑容,道:“皇后娘娘一切都好?多年不见,没承想会在此处相遇。圣上在席上灌我酒,如今年纪大了,喝多了些就支应不住,只得出来散散。”
皇后含笑道:“王爷何必自谦,王爷的酒量好,圣上还时常忆起以往来,说若是比拼酒,他与六弟两个加在一起也不及你。”
虞绍就挑了挑眉,笑道:“皇后娘娘唬臣呢,他能时常忆起臣?臣日后可要常往庙里烧高香去了。”
虽算不上极熟络,幼时也都有过交集,说起闲篇来也不那么一板一眼。
虞绍微笑道:“臣这趟来,正好将玉佩都集齐了,一并给皇后娘娘送来。省得日后时常来送,还要惹得圣躬不豫。他小心眼惯了,本以为岁数大了能好些,没承想一点儿长进没有,臣都替他觉得丢人。”
皇后也垂头笑。
惠风和畅,皇后穿着大袖翟衣,梳三博鬓,领口处隐隐露出玉色的纱领边儿,明眸皓齿,裙角飞扬,依然是他记忆中模样,是这煌煌夏日里,最明亮的那一道景致。
听她说起萧宥时,言语中不自觉的带着亲切,或许她不自知,但是在她心里,与他相比,萧宥从来都是不同些的那一个。
他扬眉笑了笑,耳鬓的朱缨像拂在他心头上,他望着刺目的日光,心里一直紧着的那口气,蓦地就松了下来。
正好临近含章台,皇后就请虞绍一起进去,虞绍拿出四枚玉佩来,摆在她身侧的月牙桌上,含笑道:“加上之前那六枚,一共十枚。从东海到西疆,北陆至南洋,臣将皇后娘娘最想去的那十个地方都跑全了,每一处臣都亲手雕下了那里的景致。皇后娘娘虽不能亲自去,臣也算替娘娘略筹心愿罢。”
皇后拿着玉佩,一枚一枚的看,大漠沧浪,塞外涯角,如此,她也每一处都去过了。这是她八岁生辰那日,虞绍来跑来问她想要什么礼物,这是她幼时的一个愿望。
虞绍笑道:“皇后娘娘收起来罢,臣的这个生辰礼送得太晚了些,流光易逝,一晃眼,竟已经过去了十数年。”
从来韶华容易把人抛,如今正是最美好明媚的光景,山水亭台繁华盛景,皆绵延进时光的卷轴里。
隔着一幕湘妃帘,萧宥在外面听着,心头瞬间火起。
原本他只当是普通的玉佩罢了,原来竟还有这么个说法!
第127章 番外二
这两人在殿里聊得火热,全不把他当回事,拿他当摆件儿么!
他沉着一张脸,撩袍就走了进去。
打头的太监要唱喏,被他拦了下来,含章台,这地方选的好,月台底下就是荷花万顷,清风徐来,可不正适合谈情说爱么?
他心里燃着一团熊熊的火,可是奇怪得很,其中到底愤怒有多少,他算不清,只觉得酸涩难言,要将他的理智淹没了。湖沿儿上停着一尾锦鲤,映着粼粼波光,倏地沉下去了。
殿内的人给他稽首行礼,他淡声命起,然后上前亲手扶起皇后,在她肘上一托,顺势拉住了她的腕子,坐到上首的宝座上,皇后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来。
他心里有一种难言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端稳的架子摆不出来,想转头看皇后一眼都觉得万分艰难,怕对上她冷漠的眼神,更怕她连目光都不屑于给他。他心中觉得凄恻,木着脸对虞绍道:“方才见你在庆禧殿像是醉得支应不住,如今看着倒甚清明。什么解酒的汤水这么好用?有秘方么?也告诉朕。”
虞绍笑了笑,道:“刚刚在席上酒气冲得臣脑仁儿疼,如今出来走一走,自然就好了。盛景在前,解酒汤水亦是无用,都不及一抷清水让人神志清明。不过席上诸臣皆在,圣上怎么倒出来了?”说着“咦”了一声,诧异道:“圣上是知道臣在含章台么?”
萧宥将目光挪向别处,漠声道:“朕正好路过。”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了皇后一眼,紧接着扬起嘴角嘲讽道:“承野王这么些年都不肯娶王妃,不会是有什么隐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