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才落,就听外头有小丫头麻溜儿的跑进来报:“三夫人到了!”
素心顿时就翻了个大白眼,这人招人烦自己不知道么?还上赶着来人跟前儿晃悠。
卫长谨命人请进来,素心给她松挽了个髻,发间没有多余饰物,斜插了支碧玉簪子,刚在炕上坐好,三夫人就笑吟吟的进来了。
三夫人长了一张容长脸儿,下巴略尖,年轻时也应是个清丽美人,只是如今年纪略长,便显出些刻薄相来。她挂了一脸精明的笑意,心中算盘打得更精,阮家的爵位么,自然不会落到外姓人头上去,而本族里,三老爷与侯爷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弟,等侯爷没了,这靖海侯的爵位落在自己亲兄弟头上也是应该。就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挑不出个错儿来!
不然他还想把爵位留给谁呢?
三夫人笑吟吟的,她没跟这位侄儿媳妇打过交道,只知道这个侄儿媳妇平日里深居简出,难得出门子一趟,想来应该是个温和柔顺的,如今这侯府没有侯夫人,这个侄儿媳妇自然是能当家的。她来探一探意头,也好有个对策。
她进来时端了长辈架子,也并不就坐,笑着拿眼睛看卫长谨,等着她过来扶一把的意思。
卫长谨只颌一颌首,道:“三婶娘来了,请坐罢。”
三夫人笑道:“侄儿媳妇近来可是身子不大舒坦?也别整日只管坐着,多走一走也有益处不是?咱们可是再亲近不过的,婶娘想瞧你一回不容易,盼也盼不到你来婶娘房里坐坐,只得亲自走一趟来瞧瞧侄儿媳妇。”一面说着,一面就极自然的走到了炕桌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卫长谨道:“等三叔父三婶娘家的宅子置办妥当了,我自当上门去瞧三婶娘的。”
三夫人被刺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倒是更盛,作势叹了口气道:“侄儿媳妇也是个可怜的,当了新媳妇才两三天我那大侄儿就去了西北了,原还想着我那大侄儿在西北立个功,杀个人,回头咱们全家子都跟着沾光,谁知……”她眼泪来得倒快,只一低头的功夫,就挤出两滴来,拿帕子掖,“谁知我那大侄儿命短,竟就没了!侄儿媳妇还年轻,活生生的就当了守寡奶奶,可不让人心疼么!”
素心在一旁听着,脸被气得青白,端果子上来时,忍不住插言道:“三夫人岂能这般说,就连宫中还没个论断呢,咱们皇后娘娘都说世子爷还在,三夫人竟敢逆皇后娘娘的话了不成?”
三夫人就“咦!”了一声,对卫长谨道:“我之前听说侄儿媳妇是襄国公府出来的,家中教养甚严,怎么这个丫头竟这般没有规矩?主子说话非但不知道退避,还上赶着来插言。侄儿媳妇若管教不好丫头,反正我有空儿的很,不如就帮侄儿媳妇管一管。”她哂笑,“皇后娘娘也要叫我一声儿三婶娘呢,再说我不也是真心为了侄儿媳妇好么,又不是不兴再蘸,侄儿媳妇倒不如出了门子,再找个好的,生个儿子才是正经,这女人一辈子,可不就是活儿子呢么!”
卫长谨笑了一笑道:“像三婶娘这般夫婿没出息的,才真是一辈子都指望着儿子呢,只可惜偏偏三婶娘的儿子在纨绔里头倒能占个尖儿,文武没有一样出息的,将来走封荫想来都不得顺遂,三婶娘要活儿子,可要提前预备着想法子才是。”
三夫人虽然强撑着,但是这般明晃晃不留情面的话还是让她脸色变了一变,捏着帕子道:“侄儿媳妇直言你三叔父如何,这也是大家子教养出来的女儿该说的话?竟这般不孝!”
卫长谨向来就是一个不喜斗口舌的,阴阳怪气的话她不爱说,直捅人心窝子才是她的强项,她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慢吞吞的道:“三婶娘出身低些,所以可能不大清楚大家子是如何教养女孩儿的。只可惜了三婶娘的两个女儿了,原也是侯府小姐出身,竟被三婶娘教导的跟三婶娘这种家世差些的女孩儿一个样。”
三夫人娘家也不算太差,但是比起襄国公府来自然要差上几程子。
三夫人霍地就站起身道:“我好心好意来瞧侄儿媳妇,侄儿媳妇不知敬重长辈,竟出言抵辱!侄儿媳妇倒是大家子出身,可又怎么样?我大侄儿回不来了,你还不是寡妇一个!”说完就气呼呼的掀帘子走了。
素心被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又怕卫长谨闻言伤怀,只得按捺下来宽慰她,“等世子爷回来了,把三房人统统撵出去!怎么狗皮膏药似的,揭都揭不掉!”不过冷静下来想一想,三夫人的话虽不中听,但有些也在情理,这么多年了,世子若还活着,怎么可能不回来,她们家姑娘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耗在这深宅当中。想起卫夫人这些时日来瞧姑娘,总抹眼泪,她踌躇了一下,嗫嗫嚅嚅不言。
卫长谨冷眼瞧着她,她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道:“大姑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卫长谨见她手捏着衣襟,皱眉道:“不当说就不必说了。”转身就要进内室去。
素心急道:“大姑娘,大姑娘年纪尚轻,虽说与世子爷情笃,但统共也不过相处了三日罢了,大姑娘为世子爷守了这么些年,也尽够了……不若……”她不敢抬头看卫长谨的脸色,硬着头皮往下说:“不若咱们就回国公府去罢,回去后大姑娘有国公爷跟大公子护着,日后也定能再寻个好姻缘。”
卫长谨坐下,命她将梳妆台上的紫檀嵌螺钿的妆奁拿过来,从里头拣出两支赤金镯子,两只镶红宝的步摇,道:“这些你拿去,我的嫁妆原本也是你在收着,你去支一百两银子来,明日就回国公府去罢,我会让我娘给你指桩好亲事。”
素心闻言一愣,随即扑通一声就跪下来,脸色瞬间煞白,忙道:“奴婢自小就伺候大姑娘,大姑娘要赶奴婢走?奴婢不走,奴婢要伺候姑娘一辈子的!”
卫长谨道:“你已经二十出头,回去配人也是应当。”
素心哭道:“是奴婢错了,奴婢再不说这样的话!大姑娘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求大姑娘留下奴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