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三叔祖的六十八岁寿辰,因着不是整寿,又是大年初二,故而就请了些亲近世交。还有一些家中有适龄小姐的,也发了请帖。
荣安侯府是近亲,自是要早去的,赵氏等人作为同族妇,还要帮着张罗招呼。
因老侯爷和太夫人情笃,总共就只抬过一个妾室。所以老侯爷在时,家里人口十分简单,一妻一妾,且妾室还是个老实本分的,十分省事。家里从没有那些勾心斗角,弯弯绕绕,虽说平静些,但作养的这三个儿子其实都耳根子颇软,有时候又不大拎得清。就连谢晋得老侯爷亲自教养,有时在规矩上也并不是十分严谨,不过幸好他在大事上不会犯糊涂。而二老爷谢渊因为有金氏这个规矩一丝不能差的夫人镇着,大事上也不会出什么错。倒是西府庶出的这位三老爷,于规矩上根本不通,且脾气又大,耳根子软就更不用提。这回去定忠伯府,西府竟有个姨娘闹了一通,要跟着去。最后好不容易压了下去,三老爷的正经夫人却被打了一个耳光。
三老爷谢宋娶的是正六品的吏部主事严允正嫡长女。严允正官职虽不高,却是个正经管事的,且又是嫡长女,嫁与谢宋这个侯府庶子也是配得起。严氏也是正经嫡女教养起来的,比起谢宋这个空有个侯府背景壳子的混人来说,强得太多。但严氏不像金氏那样刚硬的起来,且西府里得宠的侍妾一拨又一拨,她竟是管不住。今天那个姨娘闹着要跟着去,她实在不想在这种要紧的时候丢府里的脸,便强硬了一把,虽把这个姨娘压下去了,却挨了谢宋一巴掌。若不是严氏这样知礼的,怕真就能闹着回娘家了。
荣安侯府一共三个哥儿三个姐儿,最小的哥儿才三个月,不能出门子,最大的姐儿又外嫁了,所以一共只有四个要带着出去的。东府更是简单,只有谢雨琅和谢平琅两个。这西府却是拖了一串子共十二个小孩子,最大的两个女孩子年纪相仿,都是十三岁,只差了几个月罢了。嫡出的叫谢雅琅,庶出的叫谢瑶琅。除了她们两个,其他的孩子都还是十岁往下的,且都是庶出的。严氏带着这么一串庶子女,让别人见了,猜也猜得出西府得有多少个姨娘。心里也不禁有些尴尬,但今儿除了拜寿,也是一家子团圆的意思,除了太小的,这些儿孙们都得带上。
因为三老爷和二老爷在分家的时候闹了一场,到现在关系还僵着,就是这种场合见了面互相也都不会说一句话。所以东府谢雨琅及笄时,谢宋摞了狠话,严氏就没敢登东府的门。
三房都先聚在侯府,再一齐去定忠伯府。等三房都到齐了,一大家子的堂姐堂妹堂兄堂弟都一一见了礼,乱了一圈后,赵氏就安排大家坐下说会子话,又嘱咐管事媳妇去准备马车等事。男人们当然都是在外院,一众小孩子们就由几个嬷嬷看着在偏厅里玩儿,赵氏则是带着金氏严氏和谢琳琅几个大些的姑娘在上房正厅坐着。
赵氏在面上一向都是贤良慈爱的,金氏和严氏也都笑脸相陪,虽然二老爷和三老爷不睦,但是金氏和严氏倒没表现出什么芥蒂来,都是含笑说着话儿。
谢琳琅还特意观察了一下金氏,她在面对赵氏的时候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赵氏说什么她就应着。果然这样的人才是最让人无奈的,想必赵氏也这么觉得,金氏行事上从不露一丝错处,就是赵氏有心要发作她,都寻不着缘由。
三位夫人坐着喝茶说话,谢琳琅几个姑娘也说着她们自己的。
这五个姑娘里,只有谢芳琅的年经最小,过了年,不算生日,她才十一岁。其她几个人聊天她插不进去嘴,她也没想着插嘴,她从一开始看到谢琳琅时,就一直没错眼珠儿的盯着她身上的白狐斗篷看,因着现在是在屋里,谢琳琅就脱下来交给碧桃拿着。
谢芳琅又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她长这么大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委婉着说话,向来都是她要什么赵氏就马上拿来给她,所以她觉得这个白狐斗篷也是一样,于是也不管别人在谈着什么,当即就大声道:“娘,我要二姐的那个斗篷!”
谁也不妨她突然来这么一句。
赵氏心下有些尴尬,谢芳琅倒底是侯府嫡女,养的眼皮子浅,众人自然都会联想到她这个做母亲的出身上来,她连忙笑道:“你若是喜欢,等回头娘给你做一件就是了。怎么能胡乱要琳姐儿的!”
谢芳琅不依,还是要问,“二姐的这个斗篷是舅舅府里送来的,舅舅为什么不给我也送一件?”
赵氏心道襄国公又不是你正经子的舅舅,又哪里会管你?但倒底不能当着众人面这样说女儿。当日她知道襄国公府给谢琳琅送东西,却没给她女儿时,心里也是酸溜溜的,她也知道襄国公府向来没将她这个继室侯夫人看在眼里。此时想起来便更是有些不满,想了想,笑着道:“你这孩子,怎么竟混说呢?你舅舅舅母又岂是这样子不懂礼的,哪里会给一个外甥女儿送了,倒忘了另一个呢?想来必不是你舅舅府上送来的。”
谢琳琅闻言,笑了一笑,也不接话。
青杏倒是没忍住,翻了一个大白眼,谢芳琅她算哪门子的外甥女儿!
赵氏见谢琳琅不说话,不肯就此轻易揭过,又接着道:“近年来这好皮子真是越来越难得,像琳姐儿这件斗篷这样的好皮子,确实少见。不知琳姐儿是哪里得的?”
谢琳琅就笑着回道:“这个年前我舅舅襄国公派人送来的。”特意把襄国公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赵氏一听这话就笑了,她就在这儿等着谢琳琅如何回答呢,谢琳琅若说是她舅舅送来的,岂不就是应了她前面那句话,是她舅舅不懂礼么!可谢琳琅又不能说不是她舅舅送的。果然此时堵得她只能照实说了!
赵氏不禁有些得意,但她自诩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且又能将表情控制的很好,她自是觉得没人能看出她那丝得意来,酝酿了一下,面上就露出一个恰到好处又略带尴尬的表情来,道:“这……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谢芳琅已经高声道:“我舅舅给你送了一件斗篷,却为什么没给我?娘说舅舅要是个知礼的,就应该给我也送一件的!”
谢琳琅也露出一个十分惊讶的表情来,看了看赵氏又看了看谢芳琅,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不好说出口的样子,看上去颇为难了一会儿,才道:“原本女儿不该在两位婶娘和几位姐姐妹妹面前说这话的……只是,三妹妹不是一直称贾大人为舅舅的吗?女儿和府里的姨娘丫鬟们也都听过不止一回,所以女儿以为三妹妹刚才说的舅舅是贾大人呢,竟不知原来三妹妹是在说我舅舅襄国公!”
这贾大人是谁,在场众人都心里明镜似的,认姨娘娘家人当亲戚,在这高门贵胄里可是够打脸的。打得不仅是她赵氏一个人的脸,更是打的整个侯府的脸。
谢琳琅话里的意思也够明显,无非就是说谢芳琅平日里都是管贾大人叫舅舅的,此时见有了好东西了,倒争着要管襄国公叫舅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