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妃虽不是太宗的正经妃嫔,但到底是做过露水夫妻,心头不免有几分酸涩。
不过她自知以自己的身份,在太宗身边本来就不该奢求太多,于是并未表露出来,反而十分轻松地同他说:“是徐婕妤吧?”
她提起徐慧时的语气,刻意带着一点点的喜爱,想来这是太宗希望看到的。
太宗果然对齐王妃的态度十分满意,觉得她是个能说话的透亮人。
他点点头,指着那首诗道:“这姑娘不开窍,真是让人气恼。”
齐王妃看了看那首诗,不免觉得有几分奇怪。
“陛下对她宠爱有加,徐婕妤怎么会凭空写出这种闺怨诗呢?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太宗摇摇头,叹息道:“她这是为那武媚娘写的。”说着就把有关武才人的事情给说了。
齐王妃默了默,突然摇头笑道:“陛下恐怕是误会徐婕妤了。”
太宗一愣,“误会?”
齐王妃柔声启发道:“陛下认为这首诗里的‘班婕妤’,是谁呢?”
“自然是那武才人。”
齐王妃摇头道:“是,却也不是。武才人失宠不假,徐婕妤心生感慨,或许也是真。可班婕妤同武才人,两人行事风格极为不同,拿她们二人作比,实属笑话。徐婕妤年少聪颖,不会犯这等低级的错。”
太宗冷静下来想想,她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不由追问道:“那她是写自己?”
齐王妃想了一想,推测道:“或许有这么一点儿意思在。可以看得出来,徐婕妤内心深处,对陛下还是缺乏信任感。”
太宗眉头一挑,有些不悦,“难道朕对她还不够好?”
“陛下明鉴,我这样说,并非是为了挑拨离间。”撇清自己后,齐王妃分析道:“她小小年纪就进了宫,缺乏安全感并不奇怪。而且徐婕妤早慧,才情出众,难免有几分心高气傲。至于这诗……”
她又品了一品,方道:“应当是真假掺半,借诗言志,却与现实并无太大干系。陛下无需如此介怀。”
其实太宗也就是关心则乱,只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部分,就生起了徐慧的气。这个时候仔细看来,就觉得齐王妃所说不无道理。
谁规定写诗一定就要完全写实的?他天大地大,还不许人家文学创作了不成?
太宗突然后悔起来,下午他对徐慧大动肝火,实在是太轻率了。
又不是十几二十岁的毛头小子了,怎么能这么冲动呢?
他用了大半年的功夫,好不容易才和她亲近了一点。现在倒好了,徐慧本来就慢热,被他这么一骂,搞不好又要一朝回到一年前。
太宗想想就想哭。
于是他又干了一杯。
这时候再看徐慧的诗,只觉得她一字一句,参透人情,饶有气骨,怎么看怎么棒。
他怎么就犯了浑,做出那等蠢事呢?
齐王妃见他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喝起了闷酒,就温柔地劝道:“这事不怪徐婕妤,也不怪陛下。陛下定是觉得自己对徐婕妤那么好,她却不领情,所以伤了心了。”
“对对对!”李二附和道:“朕就是这么想的。”
不怪他曾经动过立齐王妃为继后的念头,要论善解人意,宫里头少有人能比得过她。
“旁观者清,我们外人看到的都只是徐婕妤的才华。就像薛婕妤,她和徐婕妤亲厚,让人把这首诗送到甘露殿去,肯定也不是想让陛下对徐婕妤生气的。”
太宗失神道:“你说得对……朕这到底是怎么了?”
齐王妃取笑道:“陛下这是对徐婕妤动了心呢。”
“啊?”太宗被她一语点破,不由有几分尴尬,“怎么会,她那么小的一个女娃娃,朕就是觉得她讨喜。”
齐王妃笑了笑,没有反驳,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太宗在她的笑容里败下阵来,只得认了栽,“可能真的是吧。朕都这把年纪了还喜欢一个小姑娘,说出去朕都脸红。”
齐王妃心想,住在这后宫的女人来历大多不简单,陛下有要她们的胆子,反倒不敢和徐慧这个名正言顺的妃子好?
还是因为在乎,所以才顾虑重重。
她突然有几分失落,但是此时并不是她邀宠的时候,是以齐王妃并没有表现出来。
太宗心大,也就没发觉。时候不早,干了杯中酒,他就要回甘露殿了。
将太宗送走后,齐王妃身边的心腹宫人不禁问道:“娘娘为何不留陛下?”
齐王妃苦笑道:“要留,也得留得住啊。”太宗的心已经不在她的身上,她就是把人留下来了,又有何用。
太宗的心此刻的确已经飘远了。他喝了酒,解了气,回甘露殿的路上,他就开始想念徐慧。
他想念她一本正经的表情,他想念她脱尘绝俗的侧脸,他想念她抱起来时,温软的触感。
可是才把人赶回清宁宫,就把她叫过来,不大好吧……
自己过去?不行,那也太没脸了,好歹是一国之君呢,怎么能被一个小姑娘吃的死死的。
太宗就这么翻来覆去的,自我折磨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儿去上朝。
下午到了在甘露殿处理政务的时候,太宗更是心气不顺。徐慧没来,总要有个人填补上。萧才人、武才人之流的都不行,这回来的萧美人,话倒是不多,可是字写得太丑了,拿出去给他丢人。
好容易挨了一下午,太宗终究是坐不住了,起身叫王德,往清宁宫去。
王德一听就乐了,太宗和徐婕妤怄了一天一夜的气,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提心吊胆了一天一夜。眼见着太宗主动去清宁宫,那就是要和好了,怎么能不叫他们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