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得气氛颇微妙,姚若邻是当之无愧的主角,所有人都围着他打转。廖副总犹如相声里捧哏的角色,不着痕迹地捧着姚若邻这位顶头上司;下属们则是台下观众,少说多听,跟着乐呵。秦少游除了进门喝他那一杯酒,被同事们起了一回哄,此后的时间里都被边缘化了,姚若邻有意不提他,便无人主动拿他当话题。
秦少游凭借他多年在酒桌上与甲方打交道的经验,见招拆招,表面上和同事们一样总在“不经意间”适度的吹捧领导,但暗地里也故意晾着姚若邻——他正伸着筷子在黄铜炉子里下丸子,白生生的一截手腕露在外头,被蒙蒙的烟一熏,瞧着又通透又莹润,很有“皓腕凝霜雪”的意韵。
肉丸一类的东西难夹不说,还挺难煮熟。这时候有人给他递把勺子就好办多了,廖副总越过姚若邻,眼神往秦少游身上飞,暗示他机灵点。秦少游却好巧不巧,大衣长袖带倒了右手边同事的酒杯,低了头去擦水渍,无暇顾及姚若邻这边。
廖副总只好自己往锅里放一把长勺,在旁边替秦少游惋惜:这新来的怎么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呢?
殊不知秦少游进公司前,与姚若邻游戏上那几段你死我活的交锋,早把他得罪干净了,现在上赶着拍马屁亦是于事无补。说不定还会被姚若邻看低,更有兴致拿捏他玩。
服务员撤了空盘给他们上餐后甜点时,秦少游跟没吃饱似的专挑热量高的东西吃。姚若邻捧着热茶餍足地靠在黄梨木的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斜睨着,余光每每扫过去,秦少游都觉得如芒在背,说不清是因为老板盯着他,还是因为一个极富吸引力的漂亮同性盯着。如果是后者,那众目睽睽之下,他会顿生出一股暗同款曲的错觉。
半晌散了宴,秦少游打响指喊结账,穿旗袍的小姑娘拿着账单上前,一笑唇边两个深深的酒窝,曼声细语地报了一个数字。秦少游闻言愣了愣,险些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脸色有点铁青:“……你们这儿能分开刷卡吗?”
姚若邻挑的包厢,点的菜单和酒水,自然花费不赀,偶尔咬咬牙来这里奢侈一趟的普通白领见了只能咂舌。好在秦少游跳槽前拿了一笔项目提成,兜里有点家底,酒水和其他费用分开,两张卡差不多能付清。
“都怪我,不小心点多了,忘了你这个月还没发工资呢。要不这顿饭,我做东付账吧。”姚若邻看着秦少游签完一张卡单,又准备掏另一张,忍不住夺了他的卡,开口解围道。
秦少游被刺了一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心理涌上来,劈手抢回:“不必了姚总,说好了这顿我请客,不能食言。”咬着牙小声哼哼,最难消受美人恩,我可不敢欠你的情。
姚若邻抿了一口犹带余温的茶水,唇在杯沿上沾了沾,笑起来染着一抹湿润水色:“我对你能有什么情?瞧你心虚的……”
返程回公司,秦少游为了演戏演全套真把车拖走了没开来,只能蹭别人的顺风车。姚若邻没有任何表示,迳直上了廖副总的车扬长而去;秦少游随部门同事一路,原本藏了许多话想问他的男同事就此哑了火,捉摸不透秦少游和姚总的关系到底是亲是疏,对秦少游的态度也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既不跟他表现的太亲热,又不能得罪他,冷落他。
秦少游经过这一次稀里糊涂的酒席后,在公司里居然无形中被孤立了。连某些隶属不同派系的领导,也从他刚进公司拼命朝他抛橄榄枝,变成了两边都不敢拉拢,硬生生逼他当完全中立的一个人派。
他照例跟鱼头诉苦,鱼头惊叫道:“你脑子进水了?三个月的工资就这么吃掉了?马屁还拍在马腿上,赔了夫人又折兵。”
秦少游回过味来也气得捶胸顿足,忿忿不平道:“听他在总部的下属说,姚总这人特和善,从不刁难员工。偏偏就针对我一个人。你知道姚若邻昨天临下班前,纡尊降贵的来我这一层办公室做什么吗?竟然当着整个部门的面,送了我一盒马卡龙。”
正是他和姚若邻第一次现实中见面,精心包装好了送的那一个牌子。口味果然名不虚传,难吃得他几欲作呕;但姚若邻满脸期待的望着他,紧张地忍不住咬着下唇,一点点雪白的牙齿透出来,像兔子似的,他便不好出丑。梗着脖子把那一盒子化学调剂味的马卡龙囫囵吞进了肚子里。
鱼头笑得打跌,损他道:“这就叫现世报。”
“还不是你们教唆的,回头我要去寮群里骂死那群小兔崽子!”
鱼头想起寮里那几个嘴巴贱的成员捅得篓子,不敢让秦少游发现,连忙把话题带回姚若邻身上,心虚且不怀好意的说:“祸已酿成,骂他们也不管用了。干脆咱们来场背水一战,豁出去跟姚若邻斗,反正你唱白脸唱黑脸他都要给你难堪。混不下去咱再跳槽,吃技术饭的还怕没地方去?”
秦少游怕了他这净出馊主意的臭皮匠,一口回绝道:“我再听你唆使,我秦少游就是条狗。”鱼头嘟囔道,狗会长您老人家不早就是狗了吗?还是你家姚若邻姚总亲口赐的呢。他耳尖听清楚了,又气冲冲地把鱼头挤兑了一顿,凶得鱼头赶紧掐断电话装死。
他长长吁出一口气,连日来的心烦意乱驱散不少,也把手机收回兜里,霎时间变了一张脸,全然看不出他上一秒面目狰狞的德行。然后秦少游从盖着盖子的马桶上坐起身,推开厕所隔间的门出去。
——姚若邻正站在盥洗台前,开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揉搓手上的泡沫。灯下几乎整面墙宽的镜子倒映出他低着的脸,听到身后开门的动静,睫毛颤了颤。秦少游不意外地看见他抬起的眼,两人隔着镜子就这么四目相对。
“我这老板当的,真有那么恶毒吗?”姚若邻率先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秦少游心跳漏了一拍,脑子里嗡地被谁敲了一记钟似的混沌不清了。待姚若邻转过身来,双臂抱在胸前,斜斜靠在盥洗台边沿,目光挑衅地讥讽了他一眼;他才定了定神,霎时间被激怒了,往前逼近一步,把姚若邻堵在他和盥洗台之间的缝隙中,两手撑在大理石台面上,盯着姚若邻,鼻尖几乎擦到他的脸:“姚总怎么好好的,又纡尊降贵来员工用的洗手间,偷听员工讲电话?”
姚若邻无处可退,只能把脸往后仰,微妙暧昧的角度令他呼吸时的热气一直喷到秦少游唇边,离得极近,甚至能嗅出姚若邻耳后洒的中性冷香。
秦少游忽然又靠近了点,在他鬓边深深吸一口气,见他唇舌开阖,是个想要出言呵斥的光景,抢白道:“你知不知道这层楼,这个角落,很少会有人进来?”
姚若邻察觉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联想到他方才讲电话凶狠的态度,不免心底发憷,眼睛里蒙上一层阴翳:“秦少游,光天化日的,你想做什么?”
“嘘——”秦少游凑到他嘴边张口就咬,吮着姚若邻柔软的唇含糊不清地说,“你一喊,招来其他人,发现我们现在正在做的事可不太好……”
一只手从背后圈上姚若邻的腰,将他拦腰拉近,两人衬衫下的皮带扣碰在一起发出“叮”一声轻响。秦少游的手又趁这个意外的吻加深时,撩起了姚若邻的衣角,蛇一般钻进去,摩挲他后腰凹下去的一个小圆圈。
“秦少游,你性.骚扰上司,是活得不耐烦了想吃官司吗?”
作者有话要说:
秦少游(认命状):都别说话,我是狗,老子要跟这姓姚的没完!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姚若邻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呆愣了片刻,直到秦少游柔软温热的舌头划过他齿间,企图撬开这层防备,深入袭击他时,姚若邻才猛然推开秦少游,冷冷地注视着他,讥诮道。
秦少游一个趔趄,差点撞到身后的隔间门板,抹了一把嘴上湿漉漉的津液:“这儿又没监控,你凭什么说我骚扰你,还是性.骚扰?全公司看见的是你时不时寻我的事,该是我反过来告你骚扰才对吧?”
他的表情既淡然且无赖,心里却慌得直打鼓。见姚若邻脸颊潮红未退,又泛起青白,很有恼羞成怒的模样,不知为何又头脑一热,添上一句:“姚若邻,你不会二十七八岁了还是个雏吧?反应真木。”
“秦少游!你少得寸进尺!”姚若邻低低斥了一声,目光威胁地瞪着他,一面手忙脚乱的把衬衫衣整理好,“别忘了整个公司是我管着,这里没有监控,我也可以做出点令你意想不到的事。”
姚若邻干不出秦少游那么流氓的事,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只有狠狠揍他一顿。但他从小接受过的教育不允许他打架,姚若邻自然不懂任何格斗技能,更遑论市井小民常用却管用的下三路招式。
两个人虽然都是西装革履,瞧着没有任何野蛮气息;姚若邻遭他偷袭的时候,却因为体型上的微妙差异,被个头高了些许、肩膀宽了些许的秦少游轻易压制住。以至于他的手都伸进了身体最私密的地方,姚若邻才本能地使出他从未用过的蛮力反击。
现下让姚若邻再野蛮一回,撸起袖子照秦少游面门上来一拳,或是在他胯间踹一脚,姚若邻做不出来。
他的威胁和凶狠都是轻飘飘的过嘴瘾,秦少游沉着眸子望着他笑,露出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狰狞:“好啊,我倒想看看,斯文和善的姚总能做出什么坏事。”咔哒一声,把洗手间的大门反锁,切断姚若邻的去路。
姚若邻只好退回盥洗台边,后背靠着大理石台面,警惕秦少游再次偷袭。见他解开了西装袖口,复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识时务的采取绥靖政.策道:“我们两个都是成年人了,非得用这种幼稚且冲动的手段解决矛盾吗?”
秦少游失笑道:“是你先暗中指使看你脸色行事的小跟班们孤立我的吧?姚总,这种初中小女生排挤异己的手段,难道就不幼稚?”
姚若邻没接茬,只反唇相讥道:“也不晓得是谁学初中小女生言语中伤他人在前。”
“你什么……”
秦少游张口欲言,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掰弄门锁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清洁工的大嗓门奇怪地说道:“怎么打不开了?谁躲在里面啊?”
他们两个俱是脸色一变,秦少游与姚若邻肉贴着肉的时候不慎沾到了他衣服上洒的香水,略抬起圈过姚若邻腰肢的手,独特的冷香,似有若无地钻进鼻尖。而姚若邻脸色嫣红中覆着青白,熨烫得一道褶都没有的西装上起了皱0,越看越有几分尴尬的淫靡。只有他们独处的封闭空间里,此情此景,怎能不引人想入非非?
姚若邻须臾回过神,当机立断的把秦少游推回他之前讲电话的隔间里,关好门叮嘱道:“我先出去,你等我走远了再出来。今天的事,以后再跟你算!”
清洁工为了日常清理方便,也会拥有一套公共区域的钥匙。姚若邻没急着出去,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而是装模作样地再一次放水洗手,低了头磨磨蹭蹭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洗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