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大男孩不是总叫嚷着认清了自己的真面目,叫嚷着在麦道夫军事学院毕业典礼上的那场告白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又是一记重击,商平甚至连躲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由那股可怕的力量似重锤一般砸在自己的身上,顺着力道狠狠的撞击在合金墙壁上,一声闷响,钝痛,随后是麻木。
“真是没用……”
商平靠在墙上,单手撑在地上,尽管他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耗尽,却仍不肯放任自己倒下。至少,在这个自以为是的贵族面前,商平不可能会让自己倒下!
“那么,游戏该结束了。”
乔凡纳的心情意外的好,或许是得以一扫之前的耻辱,将曾经践踏自己尊严的人踩在脚下,这让乔凡纳脸上的笑容愈发深了。
走到商平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曾经挟持自己的黑发男孩,看着男孩苍白的面孔,薄薄的唇被不断从口中涌出的鲜血染红,黑色的眸子却丝毫没有灰暗的色彩,这个男孩,意外的让乔凡纳想起了一个人,不,他随即摇头,将这个可笑的念头抛到脑后,尽管一样是黑发,但是,这绝不可能!
刚刚闪过的念头让乔凡纳的好心情一扫而光,抓紧商平的发,一下将商平从地上拉了起来,看着商平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另一只手,捏紧了商平的脖子。
“或许,你该感谢我的慈悲。”
低沉的声音,如同地狱最深层的恶魔在黑色火焰中吟唱的咏叹调。
商平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本能的抓紧了捏住自己脖子,夺去了他呼吸权力的大手。冰凉的触感,瞬间让商平想起了地球时代,海洋深处的某种生物。
那片让人陶醉的深蓝,却隐含可怕的杀机……
乔凡纳并无意真正杀死商平与罗切特,哪怕这两个战俘的生命还比不上他曾经饲养的一只属星獾。但是,在索兰·艾德里希明显带有庇护意味的态度下,乔凡纳是无意真正同黄金帝国第一皇子殿下闹翻的。那是十分不智的。
慢慢的,一点点松开手指,看着商平如被敲碎了全身骨头一般瘫倒在自己脚下,乔凡纳发出一声冷笑,没用的东西,就该如尘土一般,匍匐在地,做出冒犯贵族的行为,他已经是很宽容了。
抽出一条绢丝手帕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乔凡纳没有再看商平一眼,转身走向房门口。从他踏入房间的那一刻开始,房门就再没关上。在旗舰中巡逻走动的黄金帝国宇宙舰队士兵,几次从门口路过,却对这个房间中发生的所有视而不见,这其中,包括了同样来自缪斯星系的埃尔飞上尉。
十分显然,在这些人的眼中,乔凡纳的行为并不过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十分合理的,他的尊严受到了侵犯,被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战俘挟持——尽管他的受伤或多或少也同第一皇子殿下脱不开关系,但是,正因为如此,无论乔凡纳如何处置这两个俘虏,只要没有真正的同第一皇子索兰·艾德里希站在对立面,第一皇子殿下是不会追究他的责任的。
乔凡纳优雅的迈着旧式贵族特有的步伐,随手将丝绢丢在了地上,染上了下等人的血,只一滴,都是肮脏。
变故,却在乔凡纳一脚迈出房门,另一只脚留在门内时发生!
本该如被碾碎的破布娃娃一般的商平,突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猛然从地上跃起,从背后扑向了乔凡纳,单手猛的扼住了乔凡纳的脖子,在乔凡纳反应过来,以最快的速度反抗时,一枚鹰形的锐器——或许该说是属于罗切特的领章——被商平抠去了其中一块黑色矿石,只剩下装饰作用的领章,尖锐锋利的鹰翅,正抵在乔凡纳的眼睛上!相信只要乔凡纳动一动,锐利的尖角将毫不迟疑的刺入乔凡纳的眼珠,撕裂他的瞳孔!
“尊敬的贵族老爷,我想,我们都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对不对?”
商平靠近乔凡纳的耳朵,显然,夹杂着血腥的气息让乔凡纳厌恶,他皱紧了眉头,却仍旧一动不动,因为他知道,背后这个男孩,刚刚被自己踩在脚下的黑发男孩,不是在开玩笑!
商平牢牢控制住乔凡纳,似乎停止了呼吸的罗切特也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丝,吐出了两颗牙齿,惋惜的叹了口气,随即捡起来放进口袋,在门外恰巧路过的黄金帝国宇宙舰队士兵眼前,面带微笑的关上了房间的门。
在门外的人反应过来之前,门已经锁住。他们不知道房间中会发生什么,甚至不清楚这两个俘虏做这件事的目的为何,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必须马上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上报!
如果乔凡纳发生……即便第一皇子殿下与舰队的高层长官都会在短暂哀悼之后额手相庆,却不代表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他们不会受到处罚!
哈兰·艾德里希的副官杰哈德听到这个消息时,同样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他无法想象,真的无法想象,难道那两个俘虏如此殷切期望加速自己的死期吗?
旗舰指挥舱中,索兰·艾德里希刚刚结束了与帝国皇后依兰的简短对话,就在半个小时前,伟大的海尼三世皇帝陛下,已经召集皇室成员与伯爵以上的贵族,亲自为德兰冠上皇族姓氏!这等同于已经向整个皇室宣布,德兰·艾德里希,这个本该是可悲的私生子身份,由生活在皇帝陛下别馆中的爱芙大公妃生下并抚养长大的十岁男孩,已经拥有了在索兰·艾德里希之后的皇室顺位继承人身份!
如果皇帝陛下不做特别说明,他的继承权,是在哈兰·艾德里希之前的!
这个突然的决定让以哈兰·艾德里希的父亲为首,一向奉行正统血脉的皇室成员极为不满,他们早已对海尼三世的一意孤行,放任爱芙大公妃带着私生子出现在贵族面前十分不屑,如果皇帝陛下的这个决定向整个星系颁布,那么,黄金帝国维持了上万年正统血脉的继承传统,将被打破!无论是老式贵族,或是新成长起来的少壮派,这一次罕见的都站在了海尼三世的对立面!
他们或许是拥护索兰·艾德里希皇子殿下,或许是不满海尼三世将一个十岁的私生子摆到如此的地位,这场皇室宴会进行到一半,简直成为了一场闹剧,对皇帝陛下的无视,对陪伴在海尼三世身边的爱芙大公妃与德兰·艾德里希第二皇子殿下的蔑视,他们不需要说出口,却完全可以向皇帝陛下充分表示出他们的不满。
从头至尾,依兰皇后陛下都没有出现在宴会中,这让爱芙大公妃得意洋洋,如同一只被戏称为帝国小丑的花斑角雉。可是,除了爱芙大公妃本人和她那懵懂的儿子,以及围绕在她哥哥身边的一小撮人之外,所有的人,都只当这是一场闹剧,一个笑话。
海尼三世脸色铁青的看着一个个往日拥戴他的臣子,皇室成员,貌似尊敬,实则以十分不礼貌且不带丝毫敬意的态度向德兰·艾德里希献上问候,却丝毫不能对他们的行为进行挑剔,这让海尼三世怒火中烧,多疑的皇帝陛下甚至开始在脑海中想着,这一切是否是日渐羽翼丰满的第一皇子索兰·艾德里希在背后导演?!
他不能马上质问率领舰队长期驻守在外的索兰·艾德里希,也不能毫无理由的处罚这些“冒犯”他威严的臣子,这是海尼三世继承皇位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尴尬境地。
此刻的依兰皇后,却面带笑容的在房间中接待了几位皇室重臣的家眷,在笑声中,依兰皇后轻摇香扇,一头同索兰·艾德里希一般无二的银色长发却在灯光反射下,散发出幽幽的冷光。
第六十七章
银河历一一二八年八月九日
缪斯星系第三行星γ最大的自由贸易港,如往日一般繁忙。随着地面调度员挥舞着信号棒,各种型号不同,国籍不同的商船在港口不断的起飞降落。尽管这段时间来自外星系侵略者的压力仍在,城市联邦内部也因齐纳·乔的重病与爱佳·德里奇的很辣手段在权力阶层中掀起腥风血雨动荡不已,却并不妨碍自由城市联邦延续了几百年的贸易繁荣。
是的,这些被马尔斯人与赛斯人称为吸血虫,每日沉浸在金钱与美色中的γ星人,从不避讳自己血液中流淌的,仿若天生存在的利益至上与贪图享乐。他们并不认为这是件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相仿的,颇以为荣。
“谁会在乎城主的位置上坐着的是男是女,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只要能让老子赚钱!哪怕是现在守在星系外的那群家伙,又有什么关系呢?嘿,听说那可个个都是美人!”
十分显然的,这群长期浸淫在商人传统教育中的γ星人,从骨子里从不存在背叛与爱国这两个词汇。如果创建自由城市联邦的葛丽泰·索斯与她的追随者,知道他们倾尽心力,背叛伙伴创建的国家竟然成为了这副样子,不知道会作何感想?或许,会叹息最初的背叛造成的恶果?
没有人会知道。
或许正是由于这种可怕的意识形态,使得爱佳·德里奇在发动了那场夺权的政变之后,竟然能够安然无恙到今天。哪怕是授权她如此做的马尔斯首席执政官马丁,在从秘书手中接过报告之后,都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这不该是一个国家!根本就是一盘散沙!马丁甚至可以断言,如果戴维·索斯,不,或许不需要戴维,哪怕是赛斯共和国赫鲁元帅旗下的宇宙舰队,都可以轻易的毁灭这颗星球。因为这是一颗没有信仰,没有任何坚持与让人敬佩东西存在的星球!
时间已经是傍晚,喧嚣的引擎声终于渐渐平息,来往的商船也渐渐减少,或者是停驻在港口,等待货物装船与明日的起航。
一艘自由城市联邦二等货船“乔生”号在港口调度员换班时驶入,这艘商船满载着来自赛斯共和国属星的美酒与特有的珠宝玉石,降落在三年未曾回归的母星。船上共有十六名船员,包括船长乔翰在内,这些经过长久宇宙旅行的男人,虽然被通知港口通向内城的道路已经被关闭,他们需要在乔生号上一直呆到明天早上,即将归家的兴奋与船上的货品马上能够带来的钞票,让他们根本不会产生不满或者是愤怒的情绪。船长乔翰更是下令开启货船的电脑自动化操作程序,完全不需要任何一个船员再停留在操作舱内,这些闲来无事却无法入睡的男人,干脆围坐在一起,将整晚的时间全部消磨在了玩星际棋与电子模拟游戏上。整艘货船都被一层轻松愉悦的氛围包裹,船长大方的取出两瓶美酒,在船员高呼万岁声中,金黄色的酒液流入了透明的玻璃杯中,在酒精的醇香中,男人开始谈论金钱,时事,还有女人。
一个刚满二十二岁的小伙子,已经在这艘货船上度过了三个生日,他高举酒杯,大声宣布着将要在拿到属于他的那份报酬后,马上就和未婚妻结婚!顿时,四周响起了一阵口哨声与怪叫声。
不过,这种欢乐的气氛被突来的黑暗打断了。随着货船中所有的光源在瞬间被切断,所有的船员顿时陷入了沉默中。
“该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外边的那群家伙在恶作剧?”
船长乔翰点亮了应急灯,十几年的经验,让他在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不寻常。哪怕他不断在心中说服自己,这是自由城市联邦的港口,他们是十分安全的,可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让他这一点侥幸都灰飞烟灭。
舱室紧闭的房门突然开启,随之是室内的照明灯光大亮,一群陌生人闯了进来,不,或许不该说是闯,他们的步态沉稳,丝毫不介意此刻在场船员对他们的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