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哪里也不去,只守着你。娘你别怕,他不敢硬抬了你去。那契纸是伪照的,上头的手指印又不是您的,只要官老爷取了您的指印跟上头一比对,真伪立现。”
“真的?”唐娘子有些吃惊。
“每个人指纹都不一样,我瞧了,那是大拇指印,是箕纹,娘您两个大拇指都是斗纹,都不用细瞧,分明是假的。”
杨高成的面孔青了又红。姜夫子找了他家婆娘按的指印,没想到一个是箕纹,一个是斗纹,差这么多连掌眼也用不着请,契纸往县官案上一放,便知道这真与假了。
“我不是想让你为奴,我只是想娶你当杨家正头娘子。”
唐娘子冷笑一声:“你死了这条心吧。”
看着杨高成又是伤心又是愤愤的样子,唐小鱼对这个人倒没有先前那般痛恨的心思了。虽然手段太恶劣,说话太伤人,但总算还有那点儿人性,就是对唐娘子痴心一片的成了魔。
“伪制文书是什么罪?”唐小鱼故意扭头去问杨三爷。
杨三爷脸色很不好看,心里早把杨高成和姜夫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只不过杨高成现在是太平山庄的人,他要顾忌着村子里的生计,而姜夫子又是村子多少年来头一个读书能考出童生的人,对读书人与生俱来的敬畏让他缺了些底气,一时之间,面对唐小鱼的置疑竟有些应对不上了。
三爷虽然一时说不出话来,可不代表站在他身后的乡亲们都是聋子傻子,听不出小鱼话里带的话。也不用去猜,光看杨高成的脸色,和闭口无言的样子,便知道那张什么卖身借钱的契纸真的是杨高成伪造的了。
杨高成没念过几天书,不过会写自己的名字,识得几个数罢了,这契纸他哪里这本事做得出来?便只有那位所谓的见证人,村里一直受人尊敬的童生姜夫子了。
乡下人的思想是极朴质的,他们敬重读书人,甚至潜意识里还有些畏惧,但是帮人做伪,谋害旁人,这旁人还是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寡妇,这就直接上升到人的品质上了。就杨高成那样的,还真不一定是他想得出来的点子,指不定是姜老头私底下撺掇,一手炮制的。
谋□□女啊,说这老小子禽兽不如都委屈了那些禽兽们。
眼见着群情激愤,杨三爷却没有多少要阻拦的意思,只是对杨高成说:“唐家娘子不愿意,你难道还真要强抢了不成?咱乡下人家都知道强扭的瓜儿不甜,何况你也见了,唐娘子性子烈,你别真做出悔断肠子的事来,闹到县老爷那里,于你主家面子也不好看。”
杨高成自然明白杨三爷的意思,他不过是个小小管事,仗势压压这村子里的人还成,若真出了人命捅到上头去,令主人家失了名誉丢了脸,别说他现在身上这差事,就连命能不能在还不一定呢。
又见唐娘子对他怒目而视,手里头铜簪子紧紧攥着,一副要拼命的样子,也知道今日事不能遂,只能长叹一声,对唐娘子说:“你再好好想想,我虽未读过几天书,但也知道信诺守誓。我是真心待你……”
唐娘子低低喝了声:“滚!”
杨高成不说话了,却也不挪动,只是身体如标枪般笔直地站在唐娘子的身前,双唇紧抿,面皮紧绷着,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将这人刻到骨子里头一样。唐小鱼偷眼觑了他的神情,一边感慨着她娘亲魅力无限,一边感慨着这人执着得这样可怕,千万不能让个偏执狂当自己后爸。
乱哄哄的一阵,最后还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的散开了。
唐小鱼在几个媳妇的帮助下将唐娘子扶回观里,见她眼睛通红痴痴发怔,心里也不好受。谢过几位婶婶的援手,将人送出去之后,唐小鱼将门一关,回身蹲坐在床前的踏脚上,扒着唐娘子的膝头说:“娘啊,这事怕是不好办啦。”
唐娘子伸手摸了摸小鱼的头发,嗯了一声说:“你放心,我断不会改嫁扔了你的。我得守着你爹,哪怕他再不回来……”说着又哭了起来。
小鱼拉拉她袖子说:“不是守不守的事儿。您没瞧见吗?连三爷对那个杨高成都有忌惮,全村人都靠着太平山庄的田地过日子,但凡人家手里头握紧些,村里日子就不好过。我瞧着,今儿事情起得突然,村里人都帮着咱们,但时间久一久,大家回过味儿来,咱们在村子里只怕不好过了。”
唐娘子沉默片刻,摇头说:“他们不是那样人,一定会护着咱们的。”
小鱼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只是一旦涉及到吃饭问题,大家想着的便不光是自己个儿了。
“上有老,下有小,大家都难。娘也不想拖累大家伙儿的吧。”
唐娘子擦了擦眼泪说:“你说的是,不能为了咱们娘儿俩害着全村子的人跟咱们吃苦。”她站起身道,“咱们收拾收拾,离开这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