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马大核宛如雷劈,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阿殷。
隔壁摊档的档主闻言,不由哈哈大笑。
马大核的摊档离小镇的出口不远,正是人来人往的热闹之地,方才已有不少人在一旁观看,如今听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脆生生地喊着如此荒谬的话,围过来的人渐渐增多。
马大核的厚脸皮都觉得受不了,恼羞成怒地道:“喂,你……”
阿殷仿若未闻,温声问:“有人买吗?”
姜璇笑盈盈地附和:“有人要买吗?才一百一十文呢。”
人群中哄然大笑,有人取笑道:“一百一十文,算上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吗?”
姜璇瞪着一双铜铃大眼,道:“我姐姐千金难买!”
阿殷也不恼,在一片喧哗之中握起了尖锥刀。雕核器具有五,毛锉,平锉,平锥,圆锥,尖锥,其中尖锥用以雕刻双目。马大核的小猴献桃核雕虽有其形,却缺其神。当初殷祖父教导阿殷刻猴,特地捉了只猴子,阿殷每日对上一个时辰,足足半年,方将猴儿的神态尽收心底。
猴儿最是顽皮跳脱,一双猴儿眼,便是猴核雕的精华所在。
人群中的喧哗嘈杂骤止。
能来这儿的人,大多对核雕是有所了解的。那黄毛丫头一握尖锥刀,众人便立马知晓这是个懂行的,握刀姿势十分标准,且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渐渐的,渐渐的……
有人发出惊叹之声。
方才还只是一只寻常猴儿,仅仅片刻,竟像是活过来一般,猴儿献桃的机灵栩栩如生。尽管还不曾打磨,不曾抛光,可众人知道这般刀功,莫说一百一十文,两百文都有人愿意买。
“一百二十文,卖给我!”
“我出一百五十文!”
“滚你令堂的,我先开口的!”
……
阿殷最终以一百六十文的价格卖了出去,她收了钱,缓缓转身。马大核的一张脸又青又白,他自是明白雕一只猴儿不难,雕一只活灵活现的猴儿也只需费上些时日,难的是在成品上加以修改。
他的脸被一个黄毛丫头啪啪啪地打得异常响亮。
技不如人,他只能认栽。
阿殷还未开口,马大核便灰溜溜地收拾了摊档,迅速离去。隔壁摊档的档主看阿殷目光变得不一样了,他道:“姑娘好技艺!不知师从何人?”
阿殷笑了笑,只道:“附近可有歇脚的地方?”
“有!正好我今日要早些收摊,我带你们过去吧。”他咧嘴一笑,又道:“我姓范,叫范好核。”
第6章
范好核是个热情的小郎,带着阿殷与姜璇前往客栈时,一路说个不停。阿殷也大致了解了如今核雕镇的状况。核雕镇里虽热闹非凡,但大多都是赶着来做上一两笔生意的,所以也导致了核雕的水平参差不齐。
不过此处却也满足了许多一心学核雕技艺的人。
镇里有三条主街道。
一条是今日阿殷所见的长兴街,专供核雕技者售卖核雕。还有两条则是北派街与南派街,专供学艺,里头住了不少愿意收徒的核雕师,时常有人切磋技艺。
阿殷闻言,心底有几分诧异,问:“北派南派?”
范好核一听,也诧异了。方才见她颇有架势,怎地连核雕技者的基本学识都不知?哦,肯定是个世外高人不食人间烟火的徒儿!他越想越有理,眼睛眯成一条细缝,给阿殷解释。
“核雕技者分南北两派,南派核雕秀丽雅致,北派核雕粗犷质朴,在核雕镇里时常能见到两派相争,甚者头破血流。”见阿殷睁大了眼,范好核轻咳一声,道:“毕竟核雕器具锋利,争吵起来一不留神,便把对手当核雕了。我们都是粗人,若吓着姑娘,便是我不好了。”
“无妨。”
若真打起来,她是不怕的。
范好核见阿殷如此镇定,心中好感骤增,笑眯眯地问:“姑娘来我们这里是所为何事?方才姑娘浅露的一手,想来不是来拜师学艺的,莫非是来卖核雕的?若是姑娘想卖核雕,得租赁一个摊档,小镇南北街交汇处住着绥州上官家的方伯,姑娘带上户籍文书与三百文铜钱,待方伯首肯便能租赁。摊档位置剩余不多,姑娘要的话,得尽快了。”
姜璇说道:“多谢范小郎,我姐姐正想……”
“小郎热忱,阿殷感激在心。”阿殷笑着打断,又说:“我来核雕镇乃私事,不便透露,还请小郎见谅。”
范好核愈发认定自己的猜想。
这般神秘,肯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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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殷要了一间上房,与姜璇同住。
姜璇心疼钱,说:“姐姐,我们住差点也行的,上房要十五文钱一天呢。”阿殷放下细软,斟了杯茶,递给姜璇,说:“我们刚得了一百三十文钱,能住小半月。”
阿殷见她愁眉苦脸的,哪会不知她在想什么,低声道:“别心疼。”
姜璇扁嘴道:“是肉疼。”
“好好好,姐姐以后努力让你想疼也没法疼。”
姜璇被逗笑,喝了茶杯里的茶,又说:“姐姐不是打算来镇里卖核雕的吗?怎么方才不愿告诉范小郎?”
“我们是要挣银子,可卖核雕并非长远之计。今日在马大核那儿,我是故意如此张扬高调,祖父曾说好的核雕是一雕难求,是等着人上门来求的,摆在摊档商铺里的核雕,在一开始便输了气势。我们现在最要紧之事,是打响名气,让人揣摩不出,让人心怀敬意。”
似是想到什么,阿殷微微凝神,她认真地问姜璇:“你可知为何马大核学艺三年,仍然刻不出一只猴儿的神韵?”
姜璇晓得姐姐在考她,不由正襟危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