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安想罢,摇了摇头,就往家里走去。
汪老夫人如何追悔莫及,他管不了也不愿管。现在,他需要赶紧回去,和他的三哥一起吃饭。
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87章 收银子的大状元
上辈子的事情,连汪氏都宁可全部忘记,不再计较,林安也不好和本就艰难的汪老夫人计较那些事情。
毕竟,就算他不知道当年所发生的种种,但只要仔细推敲,想到汪家的贞洁排位,还有汪老夫人那时既要受到婆母为难,还要被丈夫、妯娌、小姑甚至小辈的出嫁或者没有出嫁的汪家侄女和孙女所埋怨,再有汪老夫人娘家的推波助澜,汪老夫人当年,竟也是保不住汪氏的。
林安叹一口气。他想,汪氏大约也是猜到了汪老夫人那时的为难,可是,猜到归猜到,任是谁被亲生母亲所背叛,想来也不会好受的。
也正因此,才有了汪氏那番“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的言论。
林安不好说汪氏如此倔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毕竟,汪氏恨了汪家一辈子,可是如今她已经化为枯骨,长埋地下,而汪家依旧风光无数,独独汪老夫人因她而悲痛,这样的倔强,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林安着实无法评判。
林安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回到家中,见猎户正等着他,脸颊上的小酒窝登时露了出来。
罢了罢了,汪家如何,早就与他无关了。况且,若是汪家真的要为难他们,林安也不是没有手段对付汪家,因此林安便暂时将这件事情放下。
林安将事情放下了,汪老夫人却没有。
她回到暂居华安县的住处,又是痛哭一场,心中郁气发散出来,郁结一解,身子反倒比从前更好。
汪老夫人的嬷嬷真真是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汪老夫人却道:“把我那个紫色的装珍珠首饰的匣子拿来。”
嬷嬷登时一怔。
倒不是为着汪老夫人要珍珠首饰的匣子这回事,而是这句话是主仆二人的默契,汪老夫人说了这句话,就是要问她要自己的各种地契、店铺掌柜的卖身契和大额银票了。
嬷嬷当即应了一声“是”,心中很快猜到,老夫人这是觉得愧对了大姑娘和大姑娘所生的儿女,想要用这些黄白之物,换回他们的真心了。
嬷嬷将紫色匣子拿了过来,将上面铺着的珍珠首饰都倒了出来,再将匣子翻转开了,两手灵活的转了转,就从匣子背面打开,露出里面的地契、卖身契和银票等物。
足足有小半匣子。
嬷嬷原以为,这匣子里装的是只老夫人嫁妆里的一小部分而已。剩下的大部分东西,都该在江南宅子里放着。
可是她眼看着汪老夫人将那些银票数了数,足足有六万两,地契的话,有江南水乡一千两百亩的良田,还有江南富饶街市上六个丝绸铺子以及铺子掌柜的卖身契,心中登时一惊。
嬷嬷原先也知道汪老夫人那时带了些银票地契过来,可是那时候老夫人让她数得银票和地契的数量,可不是现在这个数!
嬷嬷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竟是如此的大手笔,准备了这样多的东西。而她身为老夫人的贴身嬷嬷,竟不曾注意到老夫人何时把这么多的东西带了过来。
“您这又何苦如此?”嬷嬷想到自己跟在大老爷身边伺候的两个儿子,心下咯噔一声,立刻劝道,“长泽少爷不是说了,他愿意娶二表姑娘,许之以正妻之位。长泽少爷一表人才,如今又新中了进士,又有咱们汪家帮扶,将来前途必不可限量。您要想从明面上补偿表少爷表姑娘他们,何不干脆亲上加亲,让二表姑娘嫁给长泽少爷,两家重新成了亲戚,将来汪家要从仕途上帮扶表少爷,自然也不必怕被别人说闲话。如此一来,表少爷前程有了二表姑娘得嫁良人,还能在叫您一声祖母,替过世的大姑娘在您身边尽孝,如此可不是比那等黄白之物,更让表少爷表姑娘感激?”
若是嬷嬷从前说这话,汪老夫人或许会点头大赞嬷嬷知她心意。
可是现在……
她已经见过了她的两个外孙。小的那个机灵可爱,聪明用功又不失乖巧,可见是被教养的好;大的那个更不必说,眉目清正,心思通透,连二十几年前,他不曾经历过的事情,还有她这个老婆子心中二十几年的愧疚,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她的两个外孙已经是如此的好,想来两个外孙女也是极好极好的。
汪老夫人原本就对女儿有愧,如今见到大外孙当了官,虽是小小的七品官,但行事之间自有风度,对待弟妹更如父如母,眉眼之间,也不是愿意用自己妹妹的前程来换取自己前程的人,就算是她亲口许下再多的东西,大外孙一见长泽不是良人,必不肯许下这门婚事。
如此想来,汪老夫人再思及长泽虽好,但一则从前就有了原配,原配还为他诞下了嫡子嫡孙,若是外孙女真的嫁了过来,头一日就要当后娘;二则长泽太有上进心,一心想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汪老夫人是汪长泽的亲祖母,从前只觉汪长泽是有大志向的,可惜现下看来,若外孙女真的嫁给了这么个有大志向的人……
“此事不可再提。”汪老夫人忽然严肃了起来,眯着眼睛看向嬷嬷,“我会亲自写信给长泽,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在京城另娶淑女。至于这些东西,”汪老夫人点了点那些银票地契,“你该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
嬷嬷登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老、老夫人,奴婢生是老夫人的人,死是老夫人的鬼,定不敢胡言乱语。”
汪老夫人道:“你知道便好。如此,也省的我还要出手,将你两个儿子和儿媳妇从大老爷和大太太身边给调走了。”
嬷嬷哪里还敢有甚么旁的念头?当下就赌咒发誓将今日的事情咽到肚子里头,从此再不肯提起。
汪老夫人心中有了打算,就再次登门,把东西摊在林安手边。
林安自是不肯收:“老夫人还是收回去罢。林家虽不如汪家富足,可是给弟妹准备聘礼、嫁妆的钱,林安还是有的。”
汪老夫人劝了林安好一会,见林安坚持不收,才苦涩的道:“汪家欠了你娘一条性命,难道安哥儿就这样甘心了?就这样放弃报复汪家的想法了?”
林安抬眼看向汪老夫人。
汪老夫人眼睛里闪过一丝恨意:“可恨汪家里头,也有我的亲生骨肉。我不能从他们的前程上报复他们,便只好从这些黄白之物上报复他们。”她将匣子蓦地合上,往林安手边一推,“外祖母知道,你心有大志,爱惜百姓,先建善堂,后建婴儿村,显见是有善心的。汪家有几块贞节牌坊,就是造下多少罪孽。这些银子铺子,你全都拿去,一部分给你弟弟妹妹还有你自己做聘礼或嫁妆,剩下的,安哥儿就拿去用他们做善事。如此也好过让汪家拿着这些银子再造罪孽!”
林安不意汪老夫人竟也是如此痛恨汪家,心中几个念头闪过,再看汪老夫人的神态,半点不见作伪,这才收了匣子,郑重道:“老夫人放心。这些东西,至少有一半,会用在行善之事上。善堂和婴儿村……迟早会令无数人受益。”
汪老夫人这才微微笑了起来,然后又提起给汪氏祭祀一事。
林安眼尖,一眼就看出汪老夫人对林家的恨意半点不比对汪家人少,心下一动,便试探着道:“汪家已经和先母毫无关系,可是先母毕竟是人,自当有父有母。我欲为先母寻亲,老夫人意下如何?”
汪老夫人一怔,随即就猜到了林安这样做的目的。
汪氏已死,其实寻不寻亲,并无太大不同。只是汪氏在林家老宅里被变相囚禁了整整十七载,为林家剩余两儿两女,却依旧要半点不能休息的为林家用刺绣的手艺赚银钱。如此行径,其实早早触犯了朝廷律法。
只是现在的朝廷,既讲究律法,也讲究孝道,还有亲亲得相首匿一说。甚至孝道远远在律法之上。因此林安明知林家老宅当为此受罚,可是因他是老宅里林老汉和杜氏的亲生孙子,是二叔、三叔、四叔的亲生侄子,只因孝道一事,他就不能上告林家老宅。
可是林安不能上告林家老宅,却不代表他不愿意让林家老宅为此付出代价。
“若先母有了娘家人,那么我的舅家,便可为先母从前十七年所受的苦,真正讨回公道。”林安道,“我们兄妹不便出面,我也只能想到这个主意了。”
他从前不知道汪氏的真正娘家时,还有所顾忌,生怕等汪氏真的娘家找来了,事情不好收场。可是现在既知道了汪氏的娘家根本不可能认她,林安心中却早早定了主意。
汪老夫人道:“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他们不好了,你的名声也会受到影响。而且,他们再错,血缘关系,亦是斩不断的,你现下这样做了,将来若是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