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两人衣服已经洗得差不多了,月梅是看不惯余寡妇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呦!”余寡妇仿佛这才看见月梅,拿目光仔仔细细将月梅看了,才作腔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月梅妹妹。”
“谁是你妹妹!你别乱攀亲戚!”月梅更气了。
余寡妇却笑得更甜,“这定了亲的人,就是不一样,月梅妹妹从前,可从不敢大声说话的,都说张家家境殷实,难道殷实之家,就喜欢妹妹这样泼辣的吗?”
“你……”月梅气结,只是她毕竟是个没成婚的女子,这种话不管如何回都不合适,不由涨红了脸,连眼眶都要红了。
余寡妇面上更加得意,眼里却闪过一丝嫉妒。她自认品貌双全,现在却不得不勾着那些,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男人度日,而眼前的小丫头,容貌身段样样不如她,却得了一门好亲事,眼看就要过好日子去了,怎么不让她又酸又妒。
两人斗嘴的时间,玉秀已经把自己和月梅的衣服收好,此刻站起来,淡淡说道:“张家不喜欢月梅这样的,难道喜欢你这种吗?月梅哪里不好?她年轻、单纯,最重要的是,清白。”
最后两字她说得极轻,却清清楚楚地落进余寡妇耳里。
余寡妇被踩到痛处,脸上的笑容立刻揭了下来,咬牙道:“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这两个字,你跟我一样是寡妇,我不清白,你以为你就清白吗?给人家做了十几年童养媳,谁知道关起门来发生了什么,还端着架子装清高,只有那些蠢货才相信你!”
玉秀听了,仿佛想起什么,脸上带出了淡笑,“有人愿意相信,不就够了?“
说完不再理她,端上木盆走了。
月梅赶紧跟上,走前使劲哼了一声。
余寡妇咬着牙,脸上再无半点娇-媚,只余浓厚的嫉恨。
说起来,余寡妇夫家家境并不差,她男人虽然去了,家里也无长辈,却有两间瓦房,几亩良田,若她本分一些,守着田租也能度日。
只是她却是个爱享乐的,身上要穿细棉,嘴里要吃细粮,脸上要涂胭脂,头上要带银簪,这等日子,只有地主老爷家过得,寻常人家怎么供养得起。于是少不得要找人接济一二。
她勾上手的那几个,家里都不算太差,李海算是最穷的,却也是她最上心的。原因无他,只因李海长得人高马大,五官端正,又年轻力壮。世人都爱俏,余寡妇自然也不例外。
她对李海是动了几分真情的,甚至想过,如果李海愿意娶她进门,她立刻就和别的男人断得干干净净。
可谁曾想,她对别人有情,人家对她却无意。李海已经好几日避着她走了,她好不容易将人堵了一回,百般追问,才知道他家竟打着让他入赘李大柱家的主意。
她和李玉秀都是寡妇,却一个让人交口称赞,一个叫人唾弃不已,让她如何能平。她本就嫉妒李玉秀有家人护着,可以过好日子,可以装清高,这下子,更是记恨她夺自己情郎了。
她想起刚才李玉秀暗示,只要李海相信她清白就足够,心里更是嫉妒得像被万只蚂蚁啃咬一般。
另一边,月梅紧跟上玉秀,小声道:“玉秀姐,你别听她胡说,我们都知道你跟她不一样,她是自己不干净,才要来污蔑你。“
玉秀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没将她放在心上。你也是,以后遇见她离远一点,别和她置气,她那样的人,根本没有名声可言了,所以才更加无所顾忌,我们却要爱惜自己,不能与她一般见识。“
月梅不由撅了嘴,“我都知道,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模样,总不能一直忍着她吧?“
“你呀,“玉秀无奈笑道:“也不是让你一昧忍让,只是你要与她争锋,总要争在点子上吧,不能她说什么你应什么,这不是让人牵着鼻子走吗?你得看她最在意什么,最渴望什么,然后一下击在点上,比你说再多的话都管用。“
月梅听得直点头,忙追问说:“那玉秀姐你快告诉我,余寡妇最在意什么,看我下次狠狠打击她。“
玉秀抿嘴笑了,“这个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月梅急了,一路缠着玉秀,让她告诉自己,最后也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得嘟着嘴回家了。
玉秀进了院子,就闻到一股红枣的甜香味,便知道是她娘在熬红枣枸杞茶。
等她晾好衣服进屋,果然见夏知荷端了两个茶杯出来,让她一块来吃。
这红枣枸杞茶,用的是后边小遥山上野生的红枣。将枣子洗净蒸熟了,去皮去核,和枸杞、红糖一起下锅,熬煮至糊状,放凉了收在小瓷罐里,存放在阴凉的地方,每次要喝的时候,用开水冲饮。
夏知荷十分注重保养,她知道女人极容易缺少血气,因此每次月事尽了,就要熬上一罐红枣茶,每天喝一杯,一直喝到下次月事来之前。玉秀在她的影响下,也有了这个习惯。
夏知荷放下杯子,说:“我看你爹得明天才能回来,正好明儿是初五,你和我一起去镇上,把最近存着的绣品卖了,买点吃的用的,再买条猪后腿,给你爹做凉拌肘子。”
镇上缝五便有大集,附近村里乡里的村民都会来赶集,将自家弄来的山货、米粮、蔬果等拿到集市上卖,再买些布匹、油盐等物品回家,因此每次都热闹得很。
夜里母女两个早早睡了,只等明儿一大早起来。
第4章 赶集
次日天不亮,母女两人都起了,洗漱一番,给鸡撒了些谷子,便往村头赶去。
村头榕树下,村长儿子李山赶着头牛车等在那里。
李家沟与清平镇离得不远不近,坐牛车要半个时辰,有些人节省一些,舍不得两文钱的车资,走上一个时辰也能到。
一入清平镇,就是个集市,只见道路两边摆满了小摊子,都是附近村民摆的临时摊位,各种物品应有尽有。有家禽鸡蛋、蔬菜种子、山鸡野兔、香菇木耳、板栗山枣,还有卖自家做的篮子、麻绳、木盆、草鞋……整条路上挤挤挨挨,耳边尽是叫卖声、还价声,热闹不已。
夏知荷拉着玉秀,小心避开来往的人群。两人先在朝食摊上吃了两碗馄饨,才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条干净整齐得多的街道。两旁有不少店铺,饭馆、酒楼、布庄、粮铺、银楼,还有李月梅常念叨的百味居也在这条街上。母女二人没有停留,直接往一间相熟的绣庄走去。
绣庄老板娘名叫莘娘,与夏知荷是旧相识,一见两人进门就迎上去,笑道:“我就知道荷妹上次没来,这次准得来,呦,难得玉秀也来啦?快,跟姨去里间坐坐。“说着,喊来伙计交代了两句,自己就带着人往后头去了。
莘娘请两人坐下,给她们倒了茶,也不先看夏知荷带来的绣品,倒与她拉起了家常。她听夏知荷说要给玉秀招个女婿,立刻拍了下大-腿,高兴道:“这事做得好!你呀,三年前我就跟你说了,玉秀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让她守寡,现在总算开窍了,也不算太晚。”
说着又去拉玉秀,笑眯眯道:“玉秀给姨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姨给你留意留意。”
把玉秀羞得面红耳赤,直往她娘身后躲。
夏知荷拍开莘娘的手,说:“她面子薄,你别逗她了。也不是我狠心,一定要她守着,可她是以童养媳的身份养在李家,如果李仁去世,她没甚表示,反而转头就嫁了出去,那光世人的唾沫就能淹死我们母女。现在好了,她给李仁守了三年,算是尽情尽义,又进了李家宗谱,是名正言顺的李家女儿,这时候再让她找一个,别人也找不到话头说她了。”
莘娘哪里不知其中曲折,也不过嘴上说说夏知荷不是罢了。
夏知荷又说:“到底是我之前想得简单了些,以为招个女婿上门就不会委屈玉秀,可是看看现在的人选,竟无一个让我满意的。莘娘,我不与你玩笑,今日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留意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莘娘看她面色郑重,也收起玩笑,说:“你我姐妹二十几年,我又是看着玉秀长大的,这事情就算你不说,我也要管一管。你放心,我呀,跟你一样舍不得玉秀委屈,一定给她看个好的。”
夏知荷握住莘娘的手,感动道:“好,你帮我看看,只要家里简单一些,身体健康,不沾嫖赌就行。”
莘娘点头,她见玉秀一直低着头,怕她误会夏知荷的一片心意,忙又对她说:“秀儿,你可别怪你-娘,说她不给你找更好的,你要知道,条件更好的,心气自然更大,未必看得上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成了事,以后也未必真心待你,只怕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莘姨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些年来,我看你-娘待你的心意,竟是连我待我亲生女儿都比不上的,你-娘为了你,可算用心良苦了,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