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的肚子大了好多!”
“夫人你还好吧,都是我太没用了,没有保护好夫人。”
璎香、四叶、景勒,还有金大夫……居然一个不少,景勒的手臂还绑着绷带,身上也有好几处伤;而四叶的腿上着夹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璎香还好,只是身上的衣服看上去是新换的,有些不太合身。
宁珞已经泪眼模糊,却依然睁大眼睛一个个看了过去。
金大夫沉着一张脸,看着地上的药渣,背着手一脸的嫌弃地道:“夫人,这可是我亲手熬的,你就这样洒了,这不是让亲者痛仇者快吗?”
“你熬的药?”宁珞惊愕地道。
金大夫昂然抬起下巴,轻蔑地朝着卫泗瞧了一眼:“荒蛮之地,哪有什么像样的大夫,一见你见红便慌了手脚,亏他还不笨,知道我这金针圣手的名号。”
卫泗被他挤兑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朝着宁珞强笑了一声:“珞姐姐,你们慢慢聊,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四叶冲着他怒目而视:“不用来了,我们夫人不欢迎你!”
卫泗轻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大家死里逃生,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璎香和四叶叽叽喳喳的,景勒偶尔插上一句嘴,把别后的境况说明白了。
他们被抓之后一直被关在牢里,忧心如焚却又无计可施,一直到了昨晚,金大夫被人拖出去替宁珞医治,他们才知道自己是落入了北周左路大军的手中。
这南安郡和大陈毗邻,谢隽春应当是亲率大军在北固城一带攻击才对,却不知为何主将反倒滞留在了这南安郡,这可是贻误军机、擅离职守的重罪啊。
很多线索在宁珞脑中交织,让她心底浮起了一个胆大的念头。
然而还没等她找机会试探一下,璎香他们便又都被带走了,除了金大夫被暂时留在府里给她问诊把脉。
宁珞又气又急,却毫无办法: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再也无法拿自己的生死来要挟卫泗了。
卫泗显然拿捏住了她这一点,任凭她冷眼以对,依然嬉皮笑脸地黏在她身旁,说是要盯着她用膳吃药,主人若是不肯好好吃,那几个仆人自然是主忧仆辱,什么都吃不了的。
在床上躺了七八日,金大夫这才松了口,说是胎儿情势稳定没什么大碍了,卫泗高兴得不得了,不顾宁珞面如寒霜,硬拉着她一起到了花厅一起用膳。
“姐姐,你瞧这是什么?”他坐在宁珞身旁,拿着一把小银刀,献宝似的将一盘八宝鸡放在了她的面前。
宁珞连理都不理他,兀自往嘴里扒了一口米饭。
“姐姐,你还记得吗?我刚到你那里时,有下人欺负我,我又脸皮薄不愿说,每日都饿得肚子咕咕叫,”卫泗想起了往事,眼神温柔,“是你发现了我面有菜色,气得不得了,让厨房专门做了这八宝鸡送到了我面前,那几个人看的脸都青了。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八宝鸡,那时我心里就在想,姐姐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我要一辈子对她好。”
宁珞停了手中的筷子,心中一阵酸涩:那时的卫泗,虽然桀骜,在她面前却是最乖巧听话的。
“我从此就对八宝鸡入了魔啦,”卫泗快活地道,“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看,比起你家那个江南大厨不遑多让呢。”
他殷勤地用小银刀将八宝鸡切了开来,只见里面是包裹着的火腿、嫩笋、干贝、香菇等物,一阵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将最嫩的一块腿肉割了下来,和切了丁的配料一起放在小汤匙中,卫泗满含期待地将它们递到了宁珞的嘴边。
宁珞犹豫了片刻,抬手接过汤匙尝了一口。这八宝鸡最花功夫,要选用最嫩的小母鸡,将各种配料精心调制,塞入鸡身后还要温火炖上一个多时辰,而口中鸡肉鲜嫩而有嚼劲,配料更是渗入了鸡肉的鲜味,显然卫泗已经钻研日久。
卫泗大喜:“怎么样?好吃吗?”
宁珞点了点头。
“珞姐姐,你喜欢我以后每天烧给你吃,我会对你好的,”宁珞的和颜悦色让卫泗有些语无伦次了,“你放心,你的孩子我也会对他好的,以后我们……”
“卫泗,”宁珞恳求地看着他,“放我走好吗?这辈子我只想和景大哥在一起,你放我回去,以后你还是我的好弟弟,你来我家做客,我也可以亲手烧八宝鸡给你吃。”
卫泗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了,嘲讽着道:“你觉得我以后还有可能到大陈的京城吃你做的八宝鸡吗?”
两国这一场战事,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若是卫泗真的是北周的福康王,说不定这仇怨便是不死不休,而若是传到京师,曾经收留他的宁国公府只怕也要被牵连。
宁珞的脸色一变,说不出话来。
“姐姐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卫泗的声音低沉,仿佛在努力压抑着自己胸口的暴戾,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只能看到宁珞孤苦无依地被毒死在那别院中,这一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这个噩梦成真。
宁珞正要反唇相讥,忽然便见有个侍从急匆匆地进了屋来:“殿下,谢大人闯了进来,说是要见你。”
“让他先回去,我待会儿过去找他就是。”卫泗沉声道。
“小人……拦不住啊,”侍从焦灼地道,“谢大人说有紧急军务……再拦着要砍头……”
卫泗的脸色沉了下来,犹豫了片刻道:“姐姐,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
宁珞见他匆匆出了屋子,不由得思忖了片刻,便飞快地用罢了晚膳,让青萝装了两块糕饼,只说自己要替卫泗送去,青萝自是欣喜异常,忙不迭地领着宁珞去了。
到了书房外,果不其然,卫泗平日里带着那两个侍从守在院外,一见宁珞,都不敢怠慢,躬身行礼叫了一声“夫人”。
宁珞举起手中的食盒:“他没吃什么东西便走了,我替他拿点吃的过来垫垫肚子。”
那侍从是明白卫泗对宁珞的心思的,不由得喜出望外:“殿下一定很高兴,只是有劳夫人稍等片刻,殿下和谢大人正在商议要事。”
宁珞也不以为忤,笑着道:“那我就在这里等着便是。”
这书房的院子不大,从月洞门前便可以瞧见里面的灯光,卫泗和谢隽春的身影被烛火映在窗纸上,一个魁梧,一个瘦弱,看得一清二楚。
“哐啷”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
侍从们对视一眼,有些慌神。
“谢隽春!你别以为……便能……指手划脚……”
卫泗阴寒的声音挟着难以掩饰的怒意从里面隐隐传来,刮进了众人的耳膜。
侍从们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那个瘦削的身影一下子跪了下来。
“哗啦”一声,帘子被用力扯开的声音,不到片刻,卫泗携愤而出,大步出了院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小径外。
两个侍从有些着慌,急急地叫着“殿下”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