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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北_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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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北望着他,肃然道:“丁鸿永远不会出现了。”

  “何意?”陆晨霜问,“论武羽笺说他缺席是因在栖霞闭关。”

  “我回来后想过,若传誓文于天下,势必劳师动众,损耗无数,恰好我有一法,可不费一兵一卒让他伏罪。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只要能扫清他这个祸害,那让世人以为他是闭关坐化而去,又有何不可?另外……”邵北道,“他曾与你我的师父并称为‘仙门三奇侠’,此事已成定局,无法更改,我不希望这个名号受到一丝一毫的玷染,连累我师父飞升多年还要枉惹尘埃。”

  邵北的考虑大约与人不愿置身于污秽之中相似,替天行道是要行,但作为宋衍河的至亲之人,他也要力保师父的名声。

  世间修旁门左道最终赔上性命的人太多了,若要警醒世人,也不差这一个丁鸿。陆晨霜默许了,又问:“那你把他如何了?”

  邵北坚定道:“他背负血债累累,残害人命无数,自然要以命偿还。”

  陆晨霜:“你杀得了丁鸿?”

  邵北点头:“嗯。”

  年青人,对于自己的义举不免爱添点儿油,加点儿醋,绘声绘色地讲出来,尤其是打赢了比自己名声大、修为高的人,那就算是惨一点儿也爱拿出来津津乐道。陆晨霜也是从他这个年纪过来的,邵北的反应如此寡淡显然不合常理。

  陆晨霜觉得他又有一点儿要犯“能拖则拖”毛病的苗头。

  陆晨霜问:“如何杀之?”

  他问得紧了,逼得邵北沉默良久,这才道:“若陆兄执流光,另一人执一把刀,共同上栖霞围剿丁鸿,最终他死于流光剑下又或是刀下都无妨,对么?因此,无论我以何法处置他,都是他罪有应得。”

  邵北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他,等于是坐实了其中有鬼的心虚表现。陆晨霜佯装听不出,好奇地问道:“是,但也总得有个经过。你说来,我听听。”

  邵北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好罢。你可听说过相思成疾?”

  那不是文人虚撰出来的词儿么?陆晨霜挠挠耳朵。

  邵北说得煞有介事:“此病无症亦无表,但噬人心脉不眨眼,丁鸿身染此疾十余年,即便我不动手,他也已是病入膏肓,自己将自己折磨成了一具空壳,唯有一颗心还跳着,对往日念念不忘。换做其他人早就癫狂失志,自残而亡,但他功力太高,即便只有一具空壳也能撑过十几个春秋,若是没有你我撞破此事,他甚至能比一般人活得更久。若要杀他,唯有先诛其心,再损其功力,待他只剩一具空壳时,不用动手,他便在我面前灰飞烟灭。”

  没听说过。

  没听说过不用动手就灰飞烟灭的,没这样的先例,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的记载。

  陆晨霜:“你还修妖道么?”

  “我修的是天道,而非‘妖道’。”邵北强调,又缓和道,“但我知你所指。若是你所说的‘妖道’的话,我近来是没在修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悬崖勒马回头是岸,在这些事情上邵北有无撒谎陆晨霜一望便知,他放心了不少。无量的收妖手段花样多是出了名的,或许邵北所说的“不用动手”是别的意思罢。

  “那甚好。”陆晨霜道:“你自己想明白了?”

  “不。我不修,是因为……”邵北笃定道,“我,就是天道。”

第51章

  屋内的铁炉里烧着火炭, 一块能供一间屋热乎三五日。这样的夜晚最适宜拉上双层的床帷,叫冷风透不进来,两个人慢慢说着话, 一呼一吸使得帷帐内渐渐变暖, 人也渐渐睡着。

  陆晨霜原本精神抖擞,可自从邵北来了, 他恍惚生出了一点儿近似于落袋为安、岁月静好,而后可以与世无争任花开花落的松懈之感。这感觉太好太真切, 以至于他疑心自己已经睁着眼睡着了, 所以才会听到梦和现实交错的胡话。

  他没能品明白:“你方才说, 你是什么东西?”

  有一瞬间吧。

  邵北的眼神不至于陌生,但像花丛迷蝶似的叫他不能立刻读懂了。或许是“影”终究不如人看起来清晰,又或许是因为这小子毕竟是个大人了, 再好看也不是一本童子爱读的小画册,教人不能一眼看懂也是正常。

  “不是什么东西。”邵北温和地笑着,耐心细致讲道,“我的意思是, 经书中有云,‘天下万物皆有其道。天循其道得以清明,地循其道得以宁静, 草木循其道所以枯荣,河流循其道所以充盈,王侯若能得道,则能成为众生的主宰’。”

  众多与无量相似的仙门皆以此为根本, 并无不妥。陆晨霜未开口质疑,但他总觉得这话今日听起来叫人不太踏实。

  与其听他高谈阔论,陆晨霜此刻更想上前捂住他的嘴,抱住他用力拍他的背,把他心口那些陈年郁积的老血、独自受伤结出的痂、人后泪水凝成的酸楚都从他的心里拍出来,让他先过一段这个年纪该有的通透的日子,好好想一想,再决定自己要说什么。

  邵北又是一笑,笑得仿佛从未被命运亏待,说道:“从前我们谈‘道’,说它存在于天下,无处不在而又无形无状,那只是从前。现下若说道,你可以见它,道即是我。”

  二人对视良久,皆不闪不避,久到陆晨霜瞪了眼。

  邵北收了笑意但仍不肯收回刚才那番看似大逆不道的话,再继续对视下去,陆晨霜从那偏执的神色中读出了坚决的意味。

  最终还是邵北先败下阵来。

  像碰壁的孩子,他低声问:“陆兄,可有何高见?”

  陆晨霜冷了脸色,不怒自威:“你是不是修妖道修魔怔了。”

  “魔怔?非也。”邵北的嘴唇动了动,“你所谓的妖道,丁鸿至死也没能参悟,但那不过是我之所长的其中之一。我亦通晓鬼之道,魔之道,以及昆仑剑诀、栖霞术法,甚至所有你听说过或是没听说过的古今绝学。这些功法集于我一身,共证了我为天道。”

  “天道?”

  邵北若是不吱声,弱了气势低头认错陆晨霜还可以好好跟他说话。只要他肯低头或伸出手,何时何地陆晨霜都会拉他一把,可谁料他竟真敢往下说?且越说越大逆不道,连昆仑剑诀都卷了进去!

  陆晨霜大为火光:“天道你怎么没得无量传承?天道你怎么没得论武魁首?天道你会在结界中受伤?你若真是天道,还会拘泥于区区灵力损耗,特化一道虚影来与我相见?你的天道未免太不经用了!”

  “我在结界中受伤,一来是因我与丁鸿一战身体尚未痊愈,二来是我还要护住与我一同进山的师弟;我不争论武魁首,是因我不愿被俗名加身,徒增烦扰;另外,传承没有来找我,并不能代表我不知这份传承中有些什么。”邵北振振有词,“至于化一道虚影来见你,你可当成仅仅是因为我想这么做。”

  陆晨霜:“不,你是不敢在万人面前使你这些上天入地的本事,不敢叫人知道它们出自何方。”

  “并非‘不敢’,而是‘不想’。”邵北纠正他,“其中一些功法确实不方便由人来修炼,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我的参悟本领,前人修得偏了,连带着这些功法的名声也不太好。然,即便我知道它有不妥之处,甚至有可能损元伤气,我却不能不修,只有我身处其中知其长短偏颇,才能知己知彼将它们逐一击破,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若是连我也不修,这世间就没人能将它们融会贯通了。譬如面对丁鸿一事吧,倘若我对他的手段一无所知,势必要传誓文于天下,集合数百人来一同和他对阵。如陆兄这样的身手,对阵中当然可以自保,其他人则性命堪忧。兴师动众、损兵折将地除去他,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如将损耗降至最低,由我自己来动手。所以我的事没有必要人尽皆知,弄得我在明敌在暗。”

  听到“损元伤气”,陆晨霜几乎想跺脚:“你到底是怎么杀他的?”

  “如我之前所言,我说了些叫他伤心的话,他的心就死了。”邵北谈及此事仍是兴致不高,但好歹终于肯开口不再瞎扯,轻描淡写说,“随后我吸了他的功力,最后诛灭了他的不死之身。”

  “……”陆晨霜愕然,“你吸了他的功力?你亦是肉身,拿什么吸他功力?”

  “我乃天下万物之长,我吸取灵力为己用犹如百川终将归于江海一般顺理成章。”邵北垂眸道,“莫说他是一具空壳心也死了,即便他还活着,我亦想取则取。”

  “你疯了!”这话气得陆晨霜左右看看想找把笤帚抄在手里,还没找到就先想起今夜邵北是化影而来的,顿感他真是极有先见之明,“怪不得你不敢昭示他的罪行!什么维护师父清誉?明明就是怕事情败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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