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静莫名其妙:"是啊,当然是叫我名字,所以我才回头看呢。”
"那你看见什么了没有?”
"就看见宇生嘛,他又非说他没叫我。真是的,我又没怪你,还不认帐呢……”
"行行行,"陆宇生不胜其烦,"我叫的我叫的,对不起我不该叫你,害你摔倒了,我道歉,行吗?”
林静笑起来:"这还差不多,快走!”
陆宇生无奈地摇着头,背着她往住处走,韩倩倩和王龙提着画板也跟了上去。奶奶站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忽然对着他们的背影喊道:"姑娘,要是晚上听见有人喊你,别随便出门啊!”
林静趴在陆宇生背上,也不知听见了没有。小麦忍不住问:"奶奶,为什么让她别出门?”
奶奶严肃地说:"这是老规矩了,晚上人该睡觉,只有精怪才出来。要是有人喊你名字,十有八九不是人,你可千万别出门,更别答应。”
小麦本来想说这都是老传说了,压根没什么根据,要是在城市里,夜半三更的还有人在外头哩,难道都不是人?但是话到嘴边,他忽然想起郑书云,想起他总在天黑之后出现,想起他浮现出黄黑条纹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把话又咽回去了--也许老辈人的说法,总也是有点道理的吧……
乡间的菜蔬不论油荤,就是一个新鲜,真不是城市里卖的那些大棚化肥催出来的巨型菜能比的,小麦撑得直打嗝,摇摇晃晃去收拾了碗筷,就倒到炕上去了。奶奶一个劲地催他起来:"别积了食,起来活动活动,院子里走走去。”
小麦艰难地爬起来,在院子里慢慢绕圈子。月亮很好,银光像水一样泼洒下来,照得院子里跟铺了一层银子一样。
山村的夜晚是一片宁静。虽然有了电灯电视和电脑,但毕竟是比城市里安静得多。没了满眼的霓虹灯,天空显得特别高远,蓝得要融化一般。小麦走了几圈,就趴在矮墙头上看月色。附近的草丛里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唧唧地叫着,风吹过来,带着泥土和野花微苦的清香。小麦大大地呼吸了几口温润的空气,向远处望去。几十步以外就是树林,疏疏密密地在月色中投下一片暗影。有风吹过,影子就晃动起来。偶然有几根树枝特立独行地伸出来,投在地上张牙舞爪,像什么怪兽似的,有点破坏气氛。
小麦有趣地看着那些影子,有一处很像一个人倚在树干上--不对,好像就是有个人!小麦顺着那影子看过去,夜色中似乎真的有个人站在树下,月光从交错的枝叶间投下一小块一小块的亮斑,很难看清楚。忽然一阵风吹过来,枝叶晃动间有一块较为明亮的光斑落在树根部,那么一晃的时间里,小麦看见那里好像有一只脚,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形状,只觉得上头好像长满了黑毛,实在不像人脚。不过月亮随即被云遮住,四周都暗下来,等浮云过去,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小麦揉揉眼睛,正想爬上院墙再看看仔细,忽然想起一个来月前他爬上石春元家院墙时的怪事,猛地打了个冷战,迅速从界石上跳了下来。怪异的事情真实存在,好奇心会害死猫,事情找到头上来,和自己出去找事情,那还是两回事,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开什么玩笑。
"春弟,消好食了没有?睡觉了。"奶奶在屋里喊,小麦应了一声,把大门又检查了一下才进了屋,反手又把屋门锁好,窗也关好,想了想,又把奶奶的拐杖放到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这才上炕睡觉。心里有事,他一时睡不着,但窗外的风微微吹着,过了很久也没什么动静,也就慢慢睡了过去,在朦胧中,他迷迷糊糊想到一件事--如果那是只脚,为什么只有一只呢?
第二天早上,小麦被一阵急促的叫门声惊醒。昨天晚上他睡得晚,今天连奶奶什么时候起来的都不知道。他翻身坐起来,奶奶已经把大门打开了,接着就听见陆宇生焦急的喊叫:"麦乔--”
小麦刚要答应,奶奶已经厉声喝道:"叫春弟!"声音之大,连小麦都吓了一跳。等他穿上衣服出去,陆宇生已经站在院子里被奶奶瞪得十分之尴尬,看见他出来赶紧说:"麦--那什么,林静不见了!”
小麦吃了一惊:"林静?怎么不见了?她一个人出去了?”
陆宇生喘着气点头,显然是从外边一路跑回来的,身后跟着王龙和韩倩倩,也是一脸的惊慌。小麦抬手示意他们冷静一些:"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一点。”
陆宇生抹了把汗,急匆匆地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啊!昨天晚上回去大家都累了,吃完饭早早都睡了。今天早晨起来,林静就不见了,我们在附近叫了半天也没动静。”
"是不是上山写生去了?”
"哪儿能啊?她不是昨天才扭到了脚么!而且画板什么的都在屋里,不可能是写生去了。”
小麦想了想:"附近都找过了?会是去邻居家了?”
陆宇生急得头上冒火:"我们什么人都不认识,去什么邻居家呀!”
"你先别着急。昨天晚上她跟谁住一屋的?”
韩倩倩小声说:"我。”
小麦问她:"你好好想想,林静出去,你一点动静也没听见吗?”
韩倩倩摇摇头,往王龙身后缩了缩。小麦耐心地说:"那,林静有没有提过要出去的话?”
韩倩倩声音更小了:"没有,我们都很累,吃完饭就睡了。我一醒过来就天亮了,她什么时候出去的,我真的不知道。”
她这么说,小麦也没了办法。陆宇生急急火火地说:"我们在这儿就认识你了,你帮帮忙,帮我们叫几个人去找林静行吗?附近我们都找过了,再不行就得报警了。”
这个忙小麦自然要帮,不过他跟这些亲戚也不是很熟,还得奶奶说话。奶奶到现在还拄着拐杖怒冲冲地看着陆宇生,直到小麦说话,才把拐杖顿了一下,沉声说:"到春元家去,让兰兰去叫人。现在大人没时间,叫孩子们去帮忙找。要找人,还得上山。”
陆宇生着急地说:"林静昨天把脚扭了,就算出去也不可能去爬山,会不会是被人绑架了?”
奶奶没理他,对小麦说:"把买的点心和糖拿出来,再拿点零钱,让人去找,也不能白出力。”
陆宇生觉得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不高兴地说:"人还不知道是怎么丢的呢,开旅馆也要对客人的安全负责的。”
奶奶用拐杖一顿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听老人言。这钱不用你出!”
兰兰去了一会,叫来了一群半大孩子,奶奶拿出点心糖果,一边分一边挨个嘱咐:"两三个人一块,不要乱跑,路不好走就回来,别把自己再弄丢了。”
这会儿陆宇生住的那家也过来了人,还有路过听见动静来看看的,院子里头外头站了不少人。孩子们得了糖果,纷纷雀跃着就要往山上跑,小麦被他们拉着出了院子,忽然看见人群里有张丑脸一晃,正是那天在车上看见的那个像长得猴子的人。他赶紧拉着一个孩子问:"那人也是咱们村里的?”
那孩子嘴巴里塞着糖,奇怪地问:"哪个人?”
小麦抬手刚要指,发现那人又不见了。虽说不远处就是树林,但那人只有一条腿,拄着拐杖那也走得太快了。不过孩子们已经等不及,拉着他就跑了。
这里已经是旅游区,开始的山路并不难走,小麦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昨天陆宇生几个人写生的地方,但是四面看看,只有几个游人在拍照,并没有林静的影子。孩子们在这里长大,对山路再熟悉不过,分散开来,三五个人一群,分头去找了。陆宇生指着一块地方说:"昨天林静就是在这里摔倒的,脚都扭伤了,怎么可能再来爬山?”
小麦走到陆宇生说的那个地方,那里有块石头,因为长了青苔,确实有些滑,容易摔倒。小麦站在那里,忽然想起林静昨天说的话--有人叫了她一声,她一回头,踩滑了摔倒的,可是陆宇生几个人都否认叫过她……鬼使神差地,小麦回了个头,目光对上了身后的树林。林子边上的树都比较细,不可能藏住什么东西,不过往里一点就有一棵合抱的大树,要是有人叫她又不被她看见,那只能藏在这后头。前几天刚下过雨,草地还是软的,小麦绕到树后头,发现地上有几丛草被压进了泥地里,形成一个脚印。小麦用自己的脚去比了比,脚印大得出乎意料,几乎比他长出三分之一。他再仔细看看,忽然发现那个脚印前面是分开的,好像五个脚趾头,也就是说,这脚印还不是穿着鞋印出来的,那这只脚,就跟普通人的实在不一样了。
陆宇生三人也跟过来,小麦赶紧让他们站远点,别破坏了现场,这怎么说,也算个证据吧。
"有人盯上林静了?"陆宇生一听小麦说这里有个脚印,马上脸色就变了,"我说那天根本没人叫她,她却偏说有。不过,这人怎么知道她的名字?我们刚刚才到这个地方啊!名字也就是你,还有旅馆的人知道啊。”
小麦心想你不是在怀疑我吧?不过,陆宇生这么一说,他确实也有怀疑。这人叫林静的名字,可是这个地方确实没有几个知道她的名字。但要说是旅馆的人--有什么动机呢?再说了,旅馆的人有这么大脚吗?
这时候分散开去找的孩子们已经三三两两回来了,都没找到林静。他们在山上吆喝了一个来小时,半点回应也没听见。
"我要报警。"陆宇生已经急了一早晨,但因为失踪不到24小时警察局不立案才没报警,这会实在忍不住了,摸出手机就打了110。过了半个来小时,两个警察上山来了,一看见那个大脚印,年长的一个就吸了口凉气。陆宇生没注意到,只是急急忙忙地跟他们讲了昨天和今天早晨的事:"……警察同志,我们现在已经找人去山上找了,可是哪里也没找到,你们看,会不会是--被人给……”
年轻警察开始在脚印周围察看,小麦却悄悄把年长的警察拉到一边,小声问:"警察同志,刚才你看见那个脚印--是不是知道这脚印是谁留下的?”
年长警察愣了一下,赶紧说:"我哪儿知道啊?”
小麦低声说:"我刚才看见你一见脚印表情就有变化,至少你是知道点什么吧?”
年长警察皱起眉:"你这个小同志,什么表情有变化,你以为你是神探啊?”
陆宇生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急急地凑上来:"警察同志,这脚印是个线索吧?你们赶紧查呀!”
年轻警察直起腰来:"这哪是什么脚印,就是个水洼子,还不知是怎么留下的呢。哪有人的脚印这么大的?赶紧组织村子里的人去找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