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胜自古徂今便是大忌,尤其皇室,一旦闹出厌胜之祸,绝无善了的。只是如今楚圭疲于应对藩王之事,无心旁顾,便暂且将柳韵这事按下了,想来只将她禁足。但恐怕捂得太严了,西苑这头的宫人内侍还不知晓此事,否则也不会让柳韵跑进来。
裴玑那日烧掉木偶后,交代何随寻个木匠,做两个披发相斗、心口各插一刀的木偶,背后刻上楚怀和跟蒋氏的生辰八字,然后暗中交于楚明淑,让楚明淑在七月七那日入宫乞巧时将木偶藏到柳韵的寝殿,再引楚怀和发现。
楚怀和母子一直都不待见柳韵,柳韵为人又并不机敏,此事一出母子两个势必要信上几分,何况柳韵必然会咬到刘选侍身上,楚怀和为保刘选侍便会将此事给柳韵坐实。
如此一来,柳韵百口莫辩,必死无疑。
筵席过半时,楚圭忽而挥手命内侍取酒来。
“朕观襄世子只是饮茶并不沾酒,”楚圭笑着示意内侍将托盘搁到裴玑跟前,“这是御酒房新制的内酒,名唤金盘露,世子不若略尝一二。”
何随一惊抬头。
楚明昭闻言停箸,抬眸看向裴玑。
裴玑望着内侍捧到面前的金螭虎双耳羽觞,面现难色,迟迟不动。
范循在旁冷笑,裴玑怕是疑心这酒被做了手脚。
楚圭等了片刻,见裴玑仍旧不接,出声道:“世子何故不饮?”
裴玑起身,敛襟施礼道:“承蒙宸意垂眷,臣惶恐拜谢,然臣实量浅,沾酒辄醉,唯恐失仪于驾前,还望陛下海涵。”
楚圭面上笑容愈深:“适逢佳节,自当助兴,少饮无妨,世子宽心便是。”
然而裴玑仍旧只是站着不动。
众人也与范循作一般想法,一时面面相觑,氛围沉肃。
裴琰担心楚圭恼了发难,暗里拉了拉裴玑的衣袍,低声催道:“快喝啊。”
楚明昭想起裴玑之前的诸般异常,忽然想,他不喝酒大概根本不是因为量浅,而是另有隐情。
他会不会根本不能喝酒?
楚圭等得有些不耐,放下脸来:“世子莫不是怕这酒有毒?”
他这话砸下来,大殿内便是一静、
楚明昭担忧地望着裴玑的侧影,攥了攥手,遽然起身对楚圭一礼,道:“三叔,侄女儿请求代世子饮。”
裴玑转眸看向楚明昭,眸光微动。
范循觉得楚明昭似乎太关心裴玑了,面露不豫。
楚圭心觉蹊跷,越发不允,只道这酒必须襄世子亲饮。
裴玑慢慢接过羽觞,手指屈了屈。
楚明昭看他一点点将酒液饮尽,急得手心直冒汗。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楚圭这才满意,笑着说起了近日朝臣再次上奏敷陈给襄王改易封地的事,继而转向裴玑:“襄世子思量了两月,如今以为如何?”
裴玑似有些站立不稳,片晌后道:“臣愿遵从陛下安排,亦会修书规劝父王。”
他这话一出,楚圭倒是愣了一下,他之前试探多少回了,裴玑始终都不肯松口,今日一张口就答应了?又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楚明昭,缓缓一笑。
看来衽席睥睨之间言还是很有些用处的。
楚圭一早便命锦衣卫跟羽林卫严阵以待,一旦裴玑仍旧只是拖延敷衍,他今日便走不了了,不曾想他竟一口应下了。不过楚圭也并不放心。
“那好,朕不日便派人去广宁交接兵权,待一切停当,世子跟六姐儿再同回广宁。”
这话里头,扣留人质的意味便十分明显了。
然而裴玑不假思索道:“但凭陛下做主。”
裴琰脸色不大好看。楚圭从始至终都只是征询裴玑,从没问过他,难道他不是襄王的儿子么?
楚明昭见裴玑身子有些晃悠,又听他答应得这样爽快,直担心他这是醉酒了。不过他们必定是不能等楚圭拿到兵权再回去的。
楚明昭忽然觉得,兴许过不了几天他们就要离京了。
筵席散后,桂魄已升。
先朝时,中秋祭月的习俗便十分盛行,而所谓“男不拜月,女不祭灶”,楚圭留了几个连襟在殿内应节赋诗,女眷们则一道前往殿外月台上祭月。
楚明昭心忧裴玑,祭月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待到祭月讫,楚明昭正要往殿内折返时,范循忽而自殿内出来,径直拦住她,轻笑道:“世子说自己量浅看来不是虚言,只是不知世子酒品如何。”
楚明昭一怔:“世子真的醉酒了?方才不是还好么?”
范循笑了一声:“许是这会儿酒劲儿上来了,他都说了好一会儿胡话了,所幸陛下并不怪罪。”
楚明昭不知裴玑状况如何,急急绕过范循就要往殿内走,却被他伸臂挡住:“昭昭那么关心他作甚?”
楚明昭有些恼了,沉着脸道:“他是我丈夫,我关心他有什么不对么?”
范循冷笑道:“丈夫?你把他当丈夫,他可未见得把你当妻子,他不过是在利用你。”
楚明昭也冷笑道:“姐夫有这挑拨离间的工夫不如去跟五姐姐好好处,在我这里白费什么口舌!”
范循实质上为人也十分强势,若是换作旁人语气这么冲地与他说话,他早就恼了,但奈何眼前这人是楚明昭。
范循见楚明昭又要走,沉声道:“你真要跟他回广宁?”
楚明昭冷眼睥睨范循片刻,忽然很想问问他当年为什么要对她下杀手。
☆、第4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