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脸诡笑的斗篷男再不能吓人了,只听一声刺耳的惨叫传来,蓦然一道火光腾空而起,耀得人睁不开眼睛。楚昭不过眨了一下眼,方才那人便从眼前凭空消失,后院里只剩下点点纸钱灰在空中飞舞。
楚昭伸手接住一小团还没有烧尽的纸钱灰,犹豫了片刻,看到床上均匀起伏的一小团,终究还是没有追出去,只是关好窗户上床歇息。刚才的一番激战半点没有打扰到楚玄小皇子的睡眠,感觉到父皇熟悉的气息,小家伙就一挪一挪的窝在了父皇胸膛上,抱着楚昭的手指睡熟了。
楚昭怜爱的用手指点了点儿子的头,拿起一本案卷就着床头的蜡烛,边看边等待韩起回来,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正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楚昭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在拉扯他的衣服,隐约听见捶打墙壁发出的咚咚之声,楚昭猜测是儿子半夜饿了,哀号一声,有气无力地说道:“给你放了一篮苹果在桌上,自己去吃吧。”
谁知楚玄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欢呼着扑过去,反而更加急切地撕咬着楚昭的亵衣,还把被子都从楚昭身上拉了下去。
“楚小玄你又欠揍是不是!”楚昭翻身坐了起来,一把兜过儿子。
楚玄跳进父皇怀里,哼哼唧唧地用尾巴指着床头的那边墙壁,看上去很是兴奋的样子。
楚昭扭头一看,终于理解儿子为何如此反常了——那咚咚的声音就是从这面墙壁里传出来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壁而出。
世上最可怕的是未知。
霎那间,楚昭的心脏紧缩了一下,但一接触到儿子微微起伏的温热肚皮,楚昭又冷静下来——有儿子在,就算只是为了父皇的脸面,也不能慌。
楚昭全身紧绷,做好亦不对劲就带着儿子跑路的准备,色厉内荏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在此处装神弄鬼莫非还想尝尝我袖中弩箭的厉害吗?”
没有人回答,屋子里沉寂得可怕。原本平滑一片的墙壁像是泥沼一般蠕动起来。
今夜月光宛如明灯,一张人脸渐渐在北墙上浮现了出来。时间出现了短暂的停顿,寂静中几乎能够听到细细的呼吸声,楚昭暗暗握紧了袖中的弩/箭,正要不管不顾的一箭射过去。
就在这个档口,楚昭听到墙内有人小声回答:“草民身份低微,无意冒犯大人,刚才也是为人所胁迫,不得已出手。多谢大人将控制我的人惊走,有把役使我残躯的符纂烧毁,方才让我等能够得回片刻的自由,将冤情细细诉说。”
那人脸挣扎了一会儿,五官渐渐浮现出来,继而是手臂和双腿,最后墙壁再次变得平滑,唯独有一条淡淡的人影印在雪洞般的墙壁上,带着纶巾,是寻常的书生打扮。虽然满面风霜略显老相,面容却平和端正,与方才狰狞诡异的样子不同,只是颈部依旧有一条粗大的绳子捆着。
楚昭皱了皱眉,把咬着自己尾巴一脑门问号的楚玄抱起来,坐在椅子上问道:“说吧,你是何人,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草民唤作李赫,朱家堡人士。家里原是朱家的佃农,后来考中功名,便脱籍成为自由民。岂料朱家的少爷早已对我怀恨在心。今年科考,朱驰贵因行贿考官而得了功名,我们这些士子知道内情,颇为不忿,便在夜里密会,商议告发此人。谁知却被此人的爪牙得知,派人来打杀我等,又伪造成小的嫉妒成狂杀害同科。谁知那县令迂腐糊涂,冤枉忠良,错判案件。不法之徒前途无量,清白之人却要蒙受不白之冤,死无葬身之地,我虽已死去,但心有不服,实在是死不限日。今日得遇大人随侍在魏青天身边,期待能更新审判,还我清白,让朱驰贵得到应有的报应,也让我在阴间能安心转世。草民俯首叩拜,感激涕零。”说着,书生便跪地磕头,谢恩。
楚昭奇道:“这么说起来,你是李赫的鬼魂,刚才来杀我的是你的躯体。这事情可真是奇了。”
“草民也知道此事匪夷所思,据说荆楚一地有一种法术,可以役使死尸,控制其行动。想来朱驰贵财大势大,身边为虎作伥之辈也不少。”
楚昭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个在外头弹琴的,莫非就是你口中的为虎作伥之辈?你可知道那是何人?”
又是一阵风吹来,窗户被吹得哗哗作响、摇摆不定,那鬼影也忽明忽暗起来,飘飘忽忽的声音传了过来:“说来惭愧,草民并不知晓那人来历,只是每次一听到琴声,便不受控制的开始杀人。恳请大人救我等脱离苦海……”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墙壁上密密麻麻都是此起彼伏的鬼脸,看着竟像这面墙都是人头垒成的一般。
楚玄一直乖乖窝在父皇怀里,好奇的看着那面墙壁和书生的影子,这时候突然一挥爪子,对这那个渐渐淡去的人影冲了出去。
“楚玄——”楚昭的喉头收紧,伸手却也来不及抓住动如脱兔的儿子。
银色的小龙如同一道闪电般射了出去,然后穿过那鬼影,砰的一声撞在了墙壁上,眼冒金星地缓缓滚落下去。与此同时,那自称做李赫的鬼魂身形变得模糊起来,最终消失在原地,墙壁上此起彼伏的鬼脸也都消失了。
“嗷——”胖乎乎的小龙翻着白肚皮躺在地上,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他还拿尾巴去拍打墙壁,然而墙壁已经恢复了原状,除了扑簌簌落下一些白灰之外,鬼魂没有再出来。
楚昭走过去,捡起神情恍惚满头金星的儿子,低声教导他:“便叫你好好看戏,你非要冲到前面去,跟着黄衡学了几天,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是不是。撞得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