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霁知道吴罕和沙伽派的僧侣贵族一直看不惯自己,所以便低眉顺目,不动声色,心里却焦急万分。
他虽然有些小聪明,自觉是宦海权谋中的高手,无中生有阴谋构陷是拿手好戏,偏偏不擅沙场决机,对大局的把握不够。因此卫霁在等待,等待崔景深的回信。
也速该虽然不满吴罕干涉自己的军务,但也认为吴罕分析的有道理。一开始的确打算以逸待劳,等着伏杀这些千里迢迢赶来的,大楚最后的精锐之师。
不过显然北疆大营来的援兵也顾忌也速该手里的皇帝和权贵,只是围而不攻。
崔景深的信很快就送来了。
卫霁看过之后,连夜赶去见也速该,第一句话就惊得也速该跳了起来。
“大王之忧,不在楚军,而在萧墙之内也!”
“大胆!”也速该的安达,重臣格根恰好也在,听了便咆哮起来,仿佛晴空打了个炸雷。
卫霁却丝毫不畏惧,因为他看到了也速该那一瞬间的神情。于是他按照崔景深信里的意思,继续道:“既然北疆大营的防卫空虚,我们何不北上?大王现在的忧患已经不在大楚,而在于犬戎内部啊。我听说可汗近日身体越见不好,而右贤王领兵攻打北疆大营,如果大王不能及时北上的话,只怕北边全部都会落在右贤王的手里。”
也速该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没准还真的会给可恨的蠢材弟弟捡一个大便宜去。
格根问道:“说得轻松,如今大军围城,如何北上?”
卫霁胸有成竹地说道:“大王手里有大楚的皇帝陛下,即便不能喝令玄武营自戗,可是他们难道敢对着皇帝陛下放箭吗?有这样好的肉盾在手,大王可领五万骑兵连夜突围而去,剩下的四万驻守泽城,只要泽城守住了,都城空虚,拿下只是时间问题。”
也速该听了,不由露出赞许的目光,心里大以为然。在他看来,攻破都城的确只是一个时间早晚问题。或者只要叫喊两声,吓唬一下,城内的人就会吓破胆,乖乖地出来办理城防交接。所以他现在反而不急于攻打拥有高大城墙的帝都,一心要解决北疆大营和右贤王这两个心腹之患,便当真和卫霁讨论起究竟该留谁守泽城了。
时机稍纵即逝,也速该星夜带领着部队还有一群俘虏前往蓟门关,打算从这里绕道前往守备空虚的北疆大营。之所以带着俘虏,自然是按照卫霁的毒计,一来可以做肉盾,运气好的话还能当做虎符来使。
留下来的是也速该的小舅子卓力,率领四万骑兵守住泽城,伺机进攻帝都。此人是个好色之徒,却极会溜须拍马,和卫霁的关系不错。
至于为何不留下更加擅战的格根,自然是为了牵制沙伽派的势力。
大军很快开拔。
也速该的离去吸引了围攻泽城的军队注意,似乎被犬戎人掌控了节奏,大军紧咬着也速该的骑兵离去。
当然,犬戎的快马一旦全力奔驰,玄武营守城是把好手,但是却绝对跟不上的。
泽州之围已解,得知探子传来四周的楚军已经全都不见的消息后,卓力终于放下了心。虽然他当面朝左贤王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将会守好泽城,像一颗钉子般牢牢插入大楚的心腹之中。可等到也速该前脚出门,他后脚就去了明月楼。
严肃的姐夫带着一群敌军走了,正好泽城首富,开布庄粮店的周老板送来几大车美酒犒劳犬戎官兵。犬戎人对中原的美酒毫无抵抗能力,卓力和他的狐朋狗友开始彻夜狂欢。
这一夜,明月楼里进进出出的都是犬戎人,整个泽洲城沉浸在一片歌舞升平之中,飘出的酒香熏得明月楼的老鼠都醉倒在洞边。
周老板送来的美酒也不知道是如何酿制的,卓力被浅兮姑娘劝着混了葡萄酒喝,入口绵软,谁知后劲却足,这一天晚上索性就睡在了明月楼里。
第103章
安靖二十二年八月十九日,深夜,满月从远处的龙门山中升起来,一层清辉洒落在泽州城青砖石的小巷中。
明月楼中,卓力等人睡得正熟,却不知手里的虎符身上的印信全都被摸得一干二净。
犹如黑夜中突然出现的鬼魂,几百暗门精锐偷偷从挖出来的地道里潜入城中,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明月楼外的小巷中,然后在王大山的带领下,以虎符加匕首的方式骗开了城门。
门外,是早就准备好的一万名重甲步兵方阵。
整齐密集的黑甲步兵仿佛一面钢铁的墙壁,又仿佛一座迎面扑来的刀山剑海。阴沉、漆黑的两翼无声的伸展开去,阴森可怕。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时刻,大群大群的重甲步兵静悄悄的涌入了熟睡中泽州城,铁甲反射着幽幽的寒光,刀尖一点血珠滑落,在地上开出血色花朵。
而此时,大部分犬戎士兵还在沉睡之中。
韩起、徐氏兄弟以及邓成各领一军,迅速攻破四个城门,并且抢占了城中的交通要道和制高点。一千把神臂弓瞄准了犬戎人的驻地。
一切都准备好了,楚昭一声令下:“动手!”
士兵们开始倾倒燃油和投掷火把,泽州城突然间陷入了一片冲天烈火。
昨晚喝的烂醉如泥,只有很少数保持清醒的犬戎士兵从房间里跳了出来,用犬戎话哇哩哇啦的大喊。回答他们的是复仇的箭雨。神臂弓有三石,而就算是草原上的神箭手,也不过能拉开这样的弓而已,所以相当于一千位神箭手在朝着犬戎人射击。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将犬戎人打蒙了。
好在犬戎士兵的身体素质和单兵作战能力相对不错,不一时就有人反应过来,一面大喊着:“敌军袭营”一边奔向马厩。
犬戎人是马背上的王者,只要骑上马,大楚的步兵便无足挂齿。然而他们却发现,马厩里的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全部口吐白沫,倒在地上。
于是,这些好不容易从大火和箭雨中冲杀出来的犬戎士兵不得不转过头,面对成千上万手持利刃、满腔仇恨、全副武装的复仇者。
重甲步兵整齐的脚步声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步兵方阵如旋风如洪流如巨石,摧枯拉朽,横扫一切。
丧失斗志的犬戎士兵也有投降的,然而投降也没有任何作用。各小队队长都在偷偷鼓励士兵们,拿出你们当年做土匪的架势来,给我杀!
后世有犬戎族的史学家描述这一夜时,十分心痛地写道:这是一场屠杀。不过此等妄图挑起民族纠纷的分裂分子,很快就被宪兵带走了。
但他说的是实话,在这只可怕的,前所未有的步兵面前,四散逃命的犬戎兵发出一片死亡的惨叫,被钢铁的洪流压成齑粉。
后世有文人充满浪漫主义情怀的描述这一夜——熊熊的烈火和痛快的鲜血将挂在檐角上的一轮圆月都染成了红色。
这一日过得很快,精神一直保持高度兴奋状态的楚昭临近天亮的时候,窝在韩起臂弯里打了个盹。第一缕晨曦落入窗棂格子的时候,楚昭揉了揉眼睛,吩咐身边的将军:“把人都领回来吧。”
韩起蔫了吧唧地走了出去,飞檐走壁出现在李卫国等杀的正欢的黑骑军将领面前,留下一句:两个时辰后带着俘虏集合,俘虏人数最少的罚洗全军马桶一个月。
然后翩然离去,回来时韩起换了身衣服,继续搂着楚昭睡觉。
对于军队高层而言,泽州会战,事实上已经结束了。
卧槽!卧槽槽槽槽槽槽———
李卫国等人赶忙前去收拢已经杀红了眼睛的部下,急得大街小巷上蹿下跳:不想洗马桶就快住手!
旁边的西北军也收到了警告,受到影响都停了手,只是也有部分玩得太投入的开始阳奉阴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