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一滩污血很快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
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们面上虽然没什么异状,却不由得浑身直冒寒气。有的已经忍不住发起抖来。
卫霁了解也速该,他知道自己必须表现得更好一些,才能让新主子满意。他的目光在地上的俘虏中来回窜动,好像一条滑腻而冰凉的蛇。
一个徐家的小公子终于忍不住了,他哭着求饶,说自己父亲在都城做大官,家里很有钱,可以出钱赎回自己。
卫霁笑了,暗想:这群下贱胚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还真不识时务。
示意侍卫给徐家公子看座,卫霁温文有礼地说道:“诸位大人都拿出一点贴身信物来,也好给家人报个平安。若是哪位不愿意,我听说军奴营还有几个位置空缺着。”
屈辱啊,实在是屈辱。然而身为俘虏,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幸好都城还没有陷落,家中的财富也都在。于是在场的大臣们犹豫再三,尽管面色发白,却先后都掏出了贴身信物。期盼家里能够派人来营救。
也速该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好像看见了无数的金银珠宝堆在自己面前,几乎是控制不住的,也速该再次看了楚悼一眼,然后便鬼使神差地宣称:除了金银珠宝,希望这些肉票的家属们也送些古玩字画。
接着卫霁兴致勃勃地和也速该讨论如何利用手中的两位皇帝,陷新继任的皇帝于不仁不义之中。还不断为也先出谋划策,告知都城的局势以及他做大司马时候知晓的布防情况。甚至表示攻打都城时,他可以为犬戎军队带路,即便皮囊极好,可是这幅急切的模样,简直丑到了极点。
就连许多犬戎的军官,都对这个叫卫霁的太监防备起来。
转身就咬前主人的狗,不是好狗。
不过在野心勃勃的也速该看来,卫霁是不是好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条狗能够咬人就行了。他坚信,有了卫霁出谋划策,一统天下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
卫霁却谦虚的表示自己的才学不算什么,自己表哥才是真正的国士。而且已经和表哥商量好了,都愿意替陛下效力。所以不久后,表哥就会带着都城的金银财宝,作为使臣过来交换俘虏。
这些话都是当着楚旭、楚悼这些俘虏的面说的,楚旭一脸难以置信的痛苦神色,楚悼却一脸漠然,唯独嘴角带着讽刺的笑容。
也速该哈哈大笑,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登基称帝、佳人在怀的日子了。就在这时,一个犬戎哨兵急冲冲的跑回来,禀报外出追击西北军的三千骑兵失踪了,而西北军虽然被歼灭了一部分,但是徐戕部和邓成部已逃入龙门山中,徐姜部往东北逃逸,壶关守将吕婆生收留了他们。
也速该脸色一沉,这算是犬戎军入关以来最大的一次人员损失。他恨恨地看了一眼楚悼。
在也速该眼里,大楚唯一能够和自己一战的,除了北疆大营就是楚悼的西北军,尽管卫霁几次三番提及楚悼的长子,但是也速该并不在意。他压根没有把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小孩子放在眼里。
现在的也速该,的确有轻视楚昭的实力。因为打通了河套平原-玉门关一线,所以援军已经到达,也速该手里的兵力非常充裕,便准备在攻打京城之前先将这些烦人的小虫子摁死。
于是,他命令手下大将阿古达木率领五千铁骑,踏平龙门山。而部将查干巴拉则带领一万铁骑,前去攻打壶关。
***
这是进入龙门山的第十日。
部队已经在韩起选好的地方安营扎寨。
吃完饭在山间的小道上散一圈步,然后回去继续安排行军路线,处理堆积如山的公事,这是楚昭最近养成的好习惯——为了下午不会困得睡着。虽然听上去有点凄惨,前路也的确艰险,但是因为吃得饱,天气也还算暖和,所以楚昭心情倒很好——他觉得自己最近虽然吃了不少苦头,但运气还算不错。
就在队伍翻过龙门山,正走在整段征途中最为艰难的部分时,遇见了邓成带领着一千人的队伍。
比起三万远征而来的黑骑军,这一千人似乎更符合远征军的定义——衣衫褴褛,满面风尘,瘦骨如柴,如同难民。
从邓成的口中,楚昭总算明白自己这一行为何一直没遇上邓成和徐姜带领的西北军主力部队的原因。按照徐戕和邓成的描述,就算溃败中有减员,那只队伍少说也该有五万人。
因为犬戎人追得太紧,为了保留西北军的精英势力,邓成带着一千人的军队作为诱饵,引开追兵。而徐姜带着主力部队已经北上,去壶关投了守关大将吕婆生。
中军大帐里。
楚昭正在根据邓成提供的第一手情报,和韩起两个研究作战沙盘,讨论之后的粮草补给方案。
韩起微微低头,目光扫过楚昭浅粉色地唇瓣,他站在楚昭身后,从后面半环住楚昭,对着他面前的沙堡划了一个圈,冷道:“先救壶关。”
楚昭乖乖点头。在行军打仗方面,通常情况下他都是完全听从韩起的意见。
这种信任有时候也叫韩起微微吃惊,并且无所适从。对于君主而言,比宠爱更加宝贵的,是信任。都说伴君如伴虎,但韩起却从来没有这种感觉,倒是常常觉得自己养了一只骄傲又粘人的小猫。
仿佛要将怀中人嵌入身体一般,韩起的手臂略略收紧,沙哑着声音再次坦白:“这几乎算是你的半副身家,而我有犬戎血统。”
最近阿起真是好爱撒娇啊。虽然外貌看上去是凶横的藏獒,其实本质上根本就是需要主人爱抚的小狗嘛。
所以尽管被韩起抱得有点痛了,但楚昭还是一声不吭,只是把头转过去,微微仰头吻上了韩起的唇。
带着一点安抚的,笨拙而认真的亲吻。大约是因为练习对象单一,所以吻技一直没什么进步。
韩起很快反客为主,将少年狠狠抵在墙上。正在两情相悦之时,韩起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邓成来降不过半月,徐戕便急冲冲来到中军大营,一言不发进去跪倒在地,差点被韩起当成刺客一击毙命。
楚昭不动声色地坐在桌子后面,示意韩起将沙盘收下去。然后从容地抬起头,注视着突然闯进来的徐戕。启动了震慑的技能,楚昭方才开口问道:“阳和此来何事?”
徐戕脸涨得通红,他知道自己不经通报擅闯中军大营不合适,但是他实在忍不住了,这一回攻打壶关的是犬戎有名的吃人将军查干巴拉。
此獠凶名在外,领兵打仗从来不需要粮草,因为他把自己的敌人当成食物,更称楚人为“熟食”。他手下的士兵经常吃这些“熟食”,据说吃了之后就比寻常更有力气。壶关目前加上原本的守军也只有五万人,可惜面对这上万吃人的野兽,依旧感到非常的恐惧。
邓成见到徐戕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份鲜血写成的书信,用词十分的凄凉:哥,如果你们再不来,我们都要给人吃光了!壶关外面,基本看不到任何尸体。
看到这封信,徐戕哪里还忍得住。脑子一热就闯进了中军帐,想要请求楚昭发兵壶关。
可是到了楚昭面前,徐戕却发现,此时的楚昭虽然没有生气,但是浑身都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乎让自己的灵魂也在跟着颤栗。原本想好的话全都说不出来了,他跪在那里,呐呐不成言。
追在后面的李卫国经过通报走了进来。拉着徐戕就要拖去军法官那里。
楚昭看他二人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徐戕这傻子估计是被人当枪使了。邓成初来乍到,就算出于无意,也会希望西北军能够抱团,而不是看到徐戕的军队彻底被黑骑军同化。派系斗争几乎是必然的。况且在此之前,帝都系势力和陇西势力便是纷争不断。
转移内部矛盾的最好焦点,就是有一个共同的强敌,以及来自强敌迫在眉睫的威胁。
片刻之后,楚昭已经有了主意,他柔声说道:“壶关必定会救,但是在这之前,黑骑军还有一场仗要打。”
到此刻,徐戕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恍然道:“的确如此。犬戎被我军前后歼灭了有五千人马,这并不是一个小数目,也速该历来有仇必报,只怕犬戎大军不日就会前来。”
这时邓成也被楚昭派人唤到案前。
邓成长得不像将军,也不像读书人,不认识的人,很容易将他当成田间地头的农民。这是件比较奇特的事情。因为按道理来讲,一个将军的气质可以像杀猪卖肉的,也可以像舞文弄墨的,但是像农民……这个委实有些说不过去。
好在楚昭并不关心邓成长什么模样,大略扫了一眼邓成的数据,眼见着这位智力高达90,武力79,头衔也是五虎上将,再一看忠诚野心私心清廉数值,心里已经有了大略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