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抽根烟,你再想想吧。”刘汀摸摸戚七的头,转身走了出去。
医院的后花园没什么花,除了绿树就是草地,这个季节草也有衰败了,于是只剩下万年青的松树,一排排挺立着。夜半时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一轮明月应着盐巴一样的洁白星星,整个世界空旷而寂寥。
刘汀随意地坐到枯草上,硬邦邦的土地透着冬的凉,从屁股传递到神经末梢,刘汀有些恍惚地点了根烟,深深吸上一口,才觉得整个人放松下来,脑子也慢慢清明了。
似乎从离开家,带着这么个不正常的身体四处游荡之后,再没遇见这么多事情。说波澜壮阔有些夸张,可鸡飞狗跳还真是不断。刘汀想这到底是因为他遇上了戚七,还是戚七遇上了李爽,抑或李爽认识薄荷呢?好像哪一环都必不可少,命中注定似的。
可,也好像真的很多年没有这么实实在在活着的感觉了。有时候跟这些倒霉蛋混着混着,就容易忘了自己不是人,以为还跟二十年前一样,拖着一帮哥们儿胡混瞎闹。
手机忽然在口袋里嚎起来,刘汀正感怀呢,好容易清风明月有了点儿矫情的小氛围,结果就让它弄得浑身一激灵,什么风花雪月都跑没了。
习惯性的看了眼来显,刘汀一边纳闷儿一边按下接通键:“帕塔?”
那边直截了当就问:“爽怎么样?”
刘汀奇怪:“你怎么知道?”
“我半夜起床上厕所,发现薄荷一直没有回来,于是我给薄荷打电话,薄荷说爽出事了,他在警局录口供,小七在医院看着。”
刘汀哭笑不得,帕塔的语言方式就是一板一眼详细到场景重现:“那你怎么知道我也在这儿呢。”
帕塔想了下,才说:“我觉得小七肯定会找你,如果出事的是薄荷,我也会找你。”
“为啥啊?”这一点逻辑关系都没有好吧。
“不知道。”帕塔很干脆。
“……”刘汀懂了,这是拉美吸血鬼的直觉,“我是在医院呢,李爽情况还不太稳定,戚七正犹豫要不要照他脖子来一口呢。”
“为什么不?”帕塔想都没想,“这样他俩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啊。”
刘汀扶额,再一次认知到指望帕塔理解东方人心态那就等于让乔丹去练艺术体操,完全没戏。索性顺着他说:“那你怎么不去咬薄荷?”
哪知帕塔居然委屈地回答:“薄荷不让。”
刘汀黑线,合着这娃还真打算咬啊。
“薄荷说他不知道自己什么体质,怕被我一口咬死了。”
“……”
“他一说我也害怕了。”
“……”
“不过可能以后还是会咬的,帕塔想和薄荷在一起,但是帕塔不想殉情……”
刘汀对着星空翻了几个白眼,觉得有必要提醒下某人:“我说,你打电话过来的初衷不是展望你和薄荷的未来吧。”
话音没落,电话那头却蹦出来一句:“我去医院陪你们吧!”
刘汀这叫一个胆战心惊:“可拉倒吧你。这就够忙活了,别添乱。”
帕塔呜咽一声,极其委屈。
“行了,老实搁家呆着,有了消息我给你打电话。现在,睡觉。”
帕塔不太情愿地说了声“好吧”,然后对着电话啵儿了一口,挂线。
刘汀嘴角抽搐,下意识就摸上了自己脸总好像那里有口水似的。啧,这都什么习惯哪!
跟帕塔啰嗦半天,抽了没几口的烟自己燃到了尽头,刘汀悻悻地把它弹进垃圾桶,转身回了室内,哪成想刚进走廊,就看见重症监护室门口乱作一团,医生护士进进出出不知道忙活啥呢,再看小孩儿,呆呆地站在窗户前面,脸上没任何情绪,连惊慌或者着急都捕捉不到了,只那么大张着眼睛,豆大的泪珠儿就往下落,跟他妈琼瑶剧女演员似的。
刘汀火急火燎冲过去,第一时间看窗户,只见大夫正在里面给李爽做心脏复苏,再看那仪器,红红的一条直线就像生死分水岭。
一连问了好几遍怎么回事儿,戚七才茫茫然摇头,不知道,突然就……
医生忙活了五分钟,真的只有五分钟,可刘汀和戚七都像过了一个世纪。当红点又开始在仪器上跳动,两个人都好像在耐热比赛的桑拿房里蒸了一天一样,从里到外的虚脱。
医生走出来问刘汀:“你是病人家属?”
刘汀下意识点头。
医生便继续道:“可能还会出情况,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刘汀感觉到胳膊一阵疼,低头,原来正被小孩儿紧紧抓着。
送走大夫,刘汀瞥了眼被刚刚混乱弄醒的警察,二次催眠了对方,环顾四周,确认再没可疑人等,才压低声音问:“现在呢,想好了吗。”
戚七垂着眼睛,不说话,也看不见表情。
刘汀咬咬牙:“我可跟你说,下次就不一定能复苏心跳了,你能让他变成和我们一样,但不能起死回生。”
戚七还是没吱声。
刘汀觉得自己要黔驴技穷了:“他要真不乐意,真埋怨你了,大不了再催眠呗!虽然催眠个吸血鬼可能有难……”
“不行!”刘汀话没说完便被戚七打断,只见小孩儿红着眼圈,一字一句道,“再催眠他就不认我了……”
刘汀真受够了,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儿就是推开戚七自己冲进去给李爽脖子一口!
思绪起伏之际,戚七忽然推门进去,监护室里的看守护士疑惑起身刚要说什么,却在对上戚七视线后眼神迷离起来,仿佛吸入了某种致幻剂一般,软软坐回位置。
刘汀松口气,知道小孩儿已经做下决定。
戚七走到床边,蹲下来,贴着床头,也贴着床上人的脸。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李爽,记忆中的小警察总是状态全满干劲十足,从不会这样静静躺在床上,脸白得像一张纸。
事到临头,戚七反而静下来了,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李爽,仿佛明天就没得看了似的要把这眉眼都刻进脑袋里。
“哥,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