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天恩_第191章

柳寄江Ctrl+D 收藏本站

  谢弼大踏步的登上楼梯,抬起头来,露出甲胄下一张脸,英俊俊俏,“顾娘子!”

  “阿顾今日请你过来,是为了平乐姐姐!”阿顾道,“姐姐今儿在东市遭刺,谢郎将,你能不能替姐姐将凶犯找出来?”

  谢弼抱拳,朗声道,“刚刚的事情,谢某已经听丫头提起过了。”转头面对姬景淳,声音沉肃,“县主,请恕末将直言,你今日出门未带一名侍卫,着实莽撞了!”

  姬景淳一诧,不想谢弼到此旁的不问兜面训斥自己一番。心中不悦,皱眉道,“谢郎将,这些年我都是这般过来的!”

  “县主这话轻忽了!”谢弼重声道,“从前县主在长安不知名,便是独自行走,自也不会出事。但县主既前些日子在宗室宴上闹了那么一场,便相当是将自己放在了全长安权贵的眼睛下。”顿了顿道,“我知县主性子高洁,不喜拘束,只是县主毕竟非孑然一人,家中还有齐王和柳王妃,便是只为着齐王和柳王妃着想,出门也当多带一些从人护卫。如此便不会出现今天这等事了!”

  姬景淳不料谢弼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怔然良久,面色变幻不定,终叹了口气,对着谢弼拜道,“是平乐刚刚想差了,谢郎君说的极有道理,平乐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谢弼见姬景淳服气,登时面色一舒,泛唇而笑,容色如春水解冻,华灿春山,“县主您太客气了,谢某只求您不觉谢某鲁莽就好!”

  谢弼坐在榻上听完姬景淳描述着遇刺始末,开口问道,“县主对那凶徒模样可有什么印象?”

  “是两个男子,”姬景淳道,“穿的都是灰衣裳。其中一个大约二十余岁年纪,另外一个年长一些,身材微胖。”

  谢弼皱眉,“县主描述的太过寻常了,这两个凶徒可有什么别于常人的特征?”

  “事发紧急,当时倒没有特别注意。”姬景淳皱起眉头,苦苦思索,忽的拍掌道,“啊,那位年轻恶徒称旁边的人‘老蔡’,那个中年男子嘴角边有一颗铜钱大的黑痣。”

  谢弼闻言精神一震,得了这些线索自己派人在长安寻人便有迹可循了。于是点了点头,起身拱手道,“此事我便着手去查!”

  姬景淳目中露出感激之色,朝着谢弼道了一礼,“谢郎将此番之恩,平乐心中定谨记!”

  阿顾在一旁瞧着,唇角露出舒心笑意,想着自己今日促成了一件善事,心中高兴!

  神熙二年末的一个肃杀冬日,一辆翠盖蒲轮的马车从官道上驶向长安城,一路行了很长的路,尚带着风尘仆仆的霜色。

  经过灞桥的时候,御者在灞水旁停了下来,做入城前的最后一次休整。

  车中翠绿色的帷帘微微动荡,车中人伸手揭开,露出一张妩媚美艳的容颜。那置于帷帘上的手,比高岭上的积雪还要洁白。

  “娘子,”丫鬟的声音清脆,“咱们从太原到长安,一路走了大半个月,如今总算要到了!”

  “是啊,”薛采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总算到了!”

  乐游原秋草犹如一张金色的地毯,一直铺陈到天际远方,绚烂苍凉。一轮红日挂在高淡的蓝天之上,射出和温絮絮的光芒。薛采伸手搭起凉棚,向着北方的方向张望。

  灞桥离着长安城还有一里半的路程,从这儿张望出去,根本看不到长安城门。但这位薛娘子的目光却十分深邃,仿佛能够穿过距离,看到此时长安城门高大,次第敞开的模样!

  ——这儿就是大周京城长安,这个时空天下的中心,繁华、高贵、包容、开放,一切溢美之词加诸在这个城市之上都不过分的地方!

  第113章 十九:容冶春风生(之新景)

神熙二年倏尔而过,转眼就到了三年。 这是今上出了孝期后的第一次新年,办的格外隆重。上元那一日,朱雀门前一片灯火辉煌,火树银花。

  “阿顾,快些儿,”於飞阁庭院中,一身玉色夹棉衫子、葱绿锦半臂的姬红萼立在其中,下身系着绿色团花褶裤,扬头望着大明门方向,扬声催道,“大明门外头的灯都点起来了!”

  “哎!”於飞阁内室温暖,玫红立领绣梅花夹衣映衬的少女面色红润,阿顾坐在罗汉榻上,由着纱儿、罗儿二婢系上一条紫红交龙斗凤筒裙,扬声应道,“就来了!”

  正月的长安空气中尚残存着些冷意,暮色微醺,两个少女从鸣岐轩出了廊下,冷风兜头一吹,面上泛起了凉意。碧桐伺候阿顾披上一条大红色狐狸毛斗篷,姬红萼亦由宫人缥骑伺候着披上一条墨绿毡毛斗篷,二女拢着手炉,从景风门出了皇城,沿着皇城绕了一圈来到朱雀门。

  朱雀门是宫城太极宫的正门,门前广廷上搭起了一座高高耸起的台子。天色刚入暮,朱雀大街上此时已经陷入一片人山人海。

  皇室因着先皇孝期沉寂了三年,今年终于大办新年庆典,百姓们心中也积存了蓬勃的热情,太阳刚刚落下西山,便都拖家带口的来到这儿。

  一队绿衣歌伎俏立在高台上,手上轻拨着琵琶琴瑟诸样乐器,唱着旖旎多情的《好时光》曲:“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

  阿顾和姬红萼掩立在台下人群中,静静的听着清细绵长的歌声,一时间都有些痴了。

  台上一管洞箫声忽的突兀一扬,众伎曲调一转,转入下半阙,歌声欢快积极,犹如天边奔腾的云朵:“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一曲既终,台下百姓大声鼓掌赞道,“好!”

  “这首《好时光》周宫都唱了好多年了,”姬红萼喟道,“想来还要再唱上个十来年吧?”

  阿顾转向姬红萼,面上露出好奇神色,“阿鹄,听说这首《好时光》是神宗皇帝写给唐贵妃的,是不是真么?”

  太极宫中传言,天册二年三庶人之事后,太皇太后从避暑的骊山赶回,痛斥神宗皇帝,神宗皇帝亦心中暗暗恼悔,念及因贵妃之故自己连失三子,不免心中迁怒,疏冷了唐真珠。贵妃受了先帝冷遇,日子难熬,痛定思痛,对着妆台盛装打扮一番,前往神宗所在宫内苑邀宠。神宗皇帝见着佳人消瘦荏弱中带着的妩媚模样,不由心中怜惜,念及唐贵妃到底也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心中一软,伺候重又宠幸贵妃起来。天册三年,正是唐贵妃刚刚复宠不久的时候,这首艳词自然是和唐贵妃相互唱和的。且唐贵妃是一位符合主流审美的美人,丰满多姿,这首词中的“莲脸嫩,体红香,”写的不是唐贵妃又是谁?

  如今,阿顾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按说,歌曲的传唱是有时代性的,一旦时代掀篇,很快就会被遗忘。这首《好时光》是神宗皇帝为自己宠爱的贵妃唐氏书写的艳词,神宗皇帝在世之时自然在宫中传唱,如今神宗皇帝已经故去三年有余,属于唐贵妃的华丽传说也渐渐到了尾声。为什么这首《好时光》还在宫人口中津津乐道?

  大明门外的灯彩闪掠过姬红萼的脸上,姬红萼神情有些奇怪,“你听谁说这首歌是父皇写给唐贵妃的?”

  阿顾瞠目结舌,“大家都这样说啊!不是这样么?”

  姬红萼静默了一会儿,忽的轻轻一笑,“这样说,也不能算错。”

  “——但神宗皇帝写的仅仅是《好时光》的上半阙,这下半阙诗,却是皇兄补的。”

  她抬头,瞧着阿顾愕然的神色,笑的更开怀了。

  “阿顾不知道了吧:当时太液池中的千瓣莲开了,神宗皇帝携唐贵妃游湖,忽起了诗兴,就做了上半阙,待要续写下半阙,却忽然间觉得诗意尽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续。正在这个时候,几位皇兄来拜见他,他便命几位皇兄续诗。三皇兄、六皇兄和八皇兄还在想着怎么写,皇兄便提了笔,朗声续下了这下半阙。补全了整首诗。”

  阿顾愕然,这首传唱长安的《好时光》竟是姬泽续的?“可是……天册三年的时候,九郎才十三岁吧?”

  姬泽那样的冷肃的性子,实在不像是写下这样艳诗的人。更何况,十三岁的男孩子,就写下“嫁娶个、有情郎”的诗句,是不是有些太……太早熟了?

  如今,当年的九皇子已经登上了大周皇帝的宝座,回头看当年的故事,一些事情就有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谁说不是呢?”姬红萼笑道,

  “父皇当时就笑着道,‘还觉得樊奴小呢。原来已经到了想娶媳妇的年纪了。’话虽然如此,对皇兄补的这下半阙诗却很是赞赏了一番。据说,神宗皇帝也是因了皇兄补的这首诗,才起了立皇兄为储的心思。”

  《时光》词的往事犹如一支插曲,旖旎摇曳,却不过是茶余饭后的小节。时间如一条长河奔腾,神宗皇帝的时代终究过去,如今天下显示出方兴的气象,已经开启了新帝姬泽的时代。朱雀大街上百姓熙熙攘攘,面上露出富足喜悦的神情,两个华裳少女落在其中,犹如大海中的两滴细小水滴,掩盖了痕迹。

  • 背景:                 
  • 字号:   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