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然被识破了身份,如今要紧的是立即赶回家中,带着母亲和弟弟离开。
只是好不容易稍微安定下来的生活,却又被打断了。那个少年公子,不知是长安城谁家子弟,竟然能知道祖父所谱的笛曲?但不管他是谁家子弟,如今对于自己来说,都是灾星!
上官旋只和芸姨告了声罪,拿了今日的薪酬,就匆匆离去。
“爷,怎么办?”陶钧先反应过来,站起身问。
郎怀收起笑容,淡然道:“竹君去会账,然后家去等着。陶钧,带路!”
“是。”二人应了一声,各自分头行事。
陶钧在前引路,两人脚程自然比上官旋快些,恰好见着上官旋方进了门。
“爷,打门么?”两人站在这破败的门口,陶钧低声问了句。
“不必了。”郎怀抬脚一踢,直接进去。
上官旋一回头,就看到那个少年公子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由惊呼一声。
屋里的人大约才反应过来,不一时,一个小孩子从里面出来,高声呼道:“姐姐,怎么了?”
上官旋刚想把人抱在自己身边,郎怀早已递了个眼色。陶钧抢了两步上前,把小孩子抱进怀里,笑道:“没什么事,我们公子寻你姐姐有些事谈谈。小哥儿,我这儿有松子糖,你跟我去吃糖吧?”
“不!”小男孩倒是警惕,郎怀回身关了门,再走进上官旋,低声道:“姑娘也不愿意惊吓着家人吧?”
上官旋恨恨看了眼,对弟弟说:“旖儿,跟这个小哥哥别乱跑,姐姐和这位公子说些话,不要惊动娘,知道么?”
上官旖自小颠沛流离,还是懂事的,只对姐姐点点头,就顺从跟着陶钧坐在了院子一角。
“请吧。”郎怀倒如同自己家一般,往院子西角的厨房里走去。
上官旋点上油灯,取出俩粗瓷碗,倒了些凉水,道:“寒舍怠慢了,公子,您到底有什么目的?”
郎怀接过来,没露出丝毫犹豫,先喝了半碗水,笑道:“其实我一开始,就相信你不会是探子。”
上官旋吃了一惊,随即言道:“公子既然已经知道我的身世,就不该做这般猜测。哪怕我粉身碎骨,亦不会作出叛国之举!”
郎怀沉默半晌,心里也对这位奇女子肃然起敬。他不再试探,正色道:“在下郎怀。母亲未出阁前,曾和上官伯父结拜兄妹。此事长安城中知道的人甚多,想必姐姐你也知道。”
上官旋看了看他半天,才道:“你是飞骑尉郎怀?”
郎怀抿唇一笑,洒然承认:“是,正是在下。”他站起身,恭恭敬敬致礼道歉:“说起来,怀该叫您姐姐。先前多有得罪,还请姐姐不要怪罪。”
上官旋摇了摇头,道:“你不必如此,父亲当初带着母亲和我出逃,早已不再以上官家人自居。这十年辗转奔波,长安旧人旧事,我早已忘怀了。”她这时候才真正放下心,在一旁的灶台上坐下,看了看郎怀,想起当年去香积寺,见到那个活泼又异常懂事的孩子,不由道:“你都长这么大了,还立下这般战功。想来韦姑姑是很开心的。”
“伯父……”郎怀犹豫半晌,还是问道:“可是故去了?”
上官旋点点头,神色黯淡下去,“到疏勒城的路上,被沿路的土蕃人打死了。”
郎怀叹息,又道:“当初离开长安,母亲曾说,要我寻访伯父的踪迹。没想到我找了几年都没有线索,却在疏勒城中和姐姐相遇。”
“但姐姐,伯父不翻案,你们的行踪就再不可泄漏。如今上官元骄纵跋扈,和裴氏结党,惑乱朝纲,如若他得知你们的消息,只怕……”郎怀摇了摇头,言下之意明白,韦氏纵然有心,也不能明面上回护。
“倒是我疏忽大意,想着疏勒城中不会遇到旧人。”上官旋暗自骂自己愚笨,却被郎怀打断:“若非如此,怀也找不到姐姐。”
“姐姐今后可有打算?不知可否给阿怀帮个忙?”郎怀眨了眨眼睛,终究说出了此行最要紧的事。
“我能帮到你什么?尽管说!”上官旋笑道,却应承得爽利。
郎怀凑过去,低声道:“如今战事进行多一半,最多三年安西四镇就会平定,因而我沐公府一直在筹划这丝路上的买卖。却不知姐姐可否做这疏勒城中我郎府的管事?”
大唐各家氏族都有些许产业,交由家中奴仆打理商行,也是常有的事。但做得这般大,恐怕郎士新早就有意了。上官氏曾经也是做的,恰好打理此项营生就是上官宏。
上官旋先是惊了下,才道:“阿怀,这可不是玩笑,我的身份,你不怕真捅娄子了?”
“无妨,姐姐做买卖,可不得改个姓名。”郎怀看她神色,知道此人也有些许意动,便道:“将来,我总是要继承父亲的爵位。不过姐姐想必是知道,郎忭对我来说,可是不小的威胁。将来打理上下,我总不能用韦氏的钱财?”
这少年想的倒长远,上官旋暗自叹气,自己被抓了把柄,除了屈从,也没别的办法。
只听郎怀继续说着:“姐姐替我做了这疏勒城中的管事,将来打完仗,做得好,整个安西的线路交由姐姐打理,阿怀也是放心的。何况此行姐姐免去再去那等烟花之地,也足够将养伯母,照顾旖儿。于我们,是双赢。”
“阿怀,你如何认定我,定能做成此事?”上官旋问了最后一个问题,看着少年的眼神倏然雪亮。
“阿怀看人,从未错过。”郎怀挑了挑眉,“那姐姐,是应下了?”
“不然怎么办?”上官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只是我的名字好多人都知晓,这些事却得交给你打点了。”
回到自己院子中,等的不耐烦的竹君劈头盖脸道:“小陶子!都什么时辰了,才带爷回来!”她不好说郎怀,只好拿陶钧开刀。
“爷不说走,我哪里敢走。”陶钧无可奈何,只得认命。
郎怀笑了笑,也不理会他二人斗嘴,自去就着还温热的菜吃了些饼子,想起这几日的事情,不由得有些庆幸。
他是想趁着机会做些自己的买卖不假,想帮持帮持上官旋,也是真心实意。只是此事如何对郎士新讲,却得好生思量一番。毕竟和上官宏有旧的只是自己母亲,不是郎士新。
先让陶钧去安置了上官家的住处,等自己想好了说辞,再去和父亲禀报吧。
事情却出乎意料的好办。郎士新得知了上官旋的身世后,只说了句:“你确定她有能力办得好?”
郎怀点点头,自信道:“能。”
“文书之类的,我会让郎乔去办妥给你。”郎士新放下茶斗,道:“处理完这件事,准备南进。”
郎怀眼睛一亮,这是要准备决战了?他露出笑容,道:“是!爹爹,我们快要回家了!”
郎士新被他这句话说得也露出笑容,道:“是啊,快要回家了。”
上官旋改头换面,成为了郎氏在疏勒城的管事,改名尚子轩。她去城主府见郎士新,郎怀也没陪着,似乎做了甩手掌柜,不再管这些事。
但尚子轩知道,郎怀肯定有别的法子观察她。于是这位新的东家,自然做的卖力。
而和母亲,尚子轩也没细说。只说被一巨商看中了才华,聘为疏勒商铺的管事。不过将来为了安全和方便,还是改了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