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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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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相贞走进了一所小楼之中。

  小楼是他当年念书的地方,府里人都将它称为大书房。大书房空置已久,等闲没有人来。家具也都被搬得差不多了,只在楼上还存了许多旧书。就近走进一间空屋之中,他将白摩尼向内一扔,然后惊天动地的摔上了房门。

  白摩尼蜷缩着躺在了地板上,袜子磨破了,脚趾头也露了嫩肉流了血。他懵了,不是因为那两记大耳光。在霍相贞破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就懵了。

  正当此时,门外低低的发出“咯噔”一声,是霍相贞用钥匙锁了门上暗锁。白摩尼怔了一怔,忽然如梦方醒的坐起了身,爬到门口扬手拍门:“大哥,大哥,你别关我,我知错了……”他带了哭腔开始嚎啕:“我知错了……大哥……你回来啊……”

  霍相贞一个人在大雪地里走,走得杀气凛凛,一步一个深脚印。他知道白摩尼爱玩,年纪轻轻的,应该爱玩,反正自己有钱,供得起,可以让他随便的玩。

  可是,他的小弟,他要用双手捧着的小人儿,竟然是跑去饭店,开个房间,再叫一群妓女陪着他打小牌抽大烟。他最鄙视最厌恶的事情,白摩尼一次全干齐了。

  “陪我一辈子……”他在心里喃喃的自语:“还说要陪我一辈子……是啊,可不是得陪我一辈子?没了我,谁供着他?”

  大雪地白茫茫的,前后都没有人。霍相贞走着走着,忽然停了脚步。一屁股坐在了新雪中,他盘起双腿,又摘了头上的厚呢子礼帽。抓起一把雪揉搓了自己的额头,他想给自己降一降温度。太阳穴里活动了一根神经,一牵一扯的锐痛不止。

  闭了眼睛摇了摇头,他又感觉不对——白摩尼也许只是堕落,只是没出息。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弟,应该不会用花言巧语欺骗自己。

  否则的话,自己未免太可笑、也太可悲了。

  可是,霍相贞不明白,一个真爱着自己的人,怎么一边能对自己撒娇撒痴,一边还能守着三个妓女抽大烟?

  窑子,鸦片,都是最令他厌恶的肮脏东西,白摩尼不知道吗?

  霍相贞又抓了一把雪,满脸的搓了一遍。正当此时,忽然有一只手拍了他的肩膀。

  挑着睫毛上的冰雪,霍相贞睁开眼睛,却是看到了马从戎。

  马从戎蹲在他的面前,口鼻之中呼出了白色的雾气:“大爷,我听说了。”

  霍相贞放远了目光,漫无目的的低声问道:“马从戎,你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不明白,真不明白。”

  马从戎从皮手套中抽出了手。他的手热,能够融化霍相贞眉睫上的冰霜:“大爷,别说我不明白,就算我明白,也不能告诉您。您和白少爷一时好了一时恼了,我可不想惹上挑拨离间的嫌疑。”

  说完这话,他站起身,伸手去拽霍相贞的胳膊:“大爷,起来吧,地上凉。”

  霍相贞向后一抽胳膊:“不。”

  马从戎扶着膝盖弯了腰:“大爷,您别跟我耍性子啊!这个天气往雪地里坐,不是等着闹病吗?您要是心里不痛快,不如当面去问白少爷。白少爷今天被您捉奸在床,那他多少也得给您个解释不是?”

  此言一出,霍相贞登时怒不可遏的瞪了眼睛:“放屁!什么叫做捉奸在床?我捉什么奸?我他妈的顶天立地,家里就不藏奸!人话都说不清楚的东西,你也给我滚!”

  马从戎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说错了,天冷,冻得我有点儿大舌头。不是捉奸,是……捉烟。您不是捉着白少爷抽大烟了么?家里都知道您是禁烟的,白少爷肯定更清楚啊,您别在雪里坐着了,您去问问白少爷为什么顶风作案吧。”

  霍相贞的声音又低落了:“我不想见他。”

  然后他手撑雪地站起了身,独自垂着头往前走了。

  在大年二十九的这天晚上,赵副官长因为知情不报,被霍相贞打成了个奄奄一息的血葫芦。要不是因为明天就是除夕,赵副官长恐怕难逃一死。

  一场暴打过后,赵副官长在霍府之中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元副官长。

  府里的活计,还是照常进行。入夜之后,电灯把雪地照得一片白亮。勤务兵们登高上远,往廊檐下挂新灯笼,在廊柱间扯万国旗。大批的鲜花,因为怕冻,所以放进了热屋子里保存,等着明天亮相。马从戎没法回家,因为今年张罗晚了,此刻不得不赶夜工。

  霍相贞独自坐在书房里,盯着前方的房门发呆,呆得面无表情,眼神都散了。

  与此同时,白摩尼在黑屋子里爬到了窗台前。楼里是通着电的,但是他不想开灯,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屋子里不但黑,而且凉。手扶着窗台站起了身,他向外望。远处的游廊亮成了一条龙,霍府就是过年前的气氛最好,狂欢似的让人兴奋。可惜,他已经完了。

  一切都比他预想的坏出了十倍百倍,他思来想去,最后感觉自己没法解释。

  早知如此,当初不如不向大哥表白。都说好了,都说定了,结果又闹了今天这一出戏。即便是灵机在世,也没辙了。还有那颗珍珠——其实只不过是想托老姐姐去给自己找找买主,哪知道老姐姐那么笨,连个珠子都装不住。

  白摩尼不知道大哥会把自己关多久。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他想和大哥一起过年。

  51、逆鳞

  马从戎忙到了午夜时分。总算把霍府内外大致装饰妥当了,他又冷又累,没了回家的心思,所以直接向后回了楼内,打算找间屋子对付一夜,横竖天亮之后,还有的忙。过年过年,霍相贞是个甩手大爷,家里的年,全成了他马从戎一个人的事。

  然而轻手利脚的上了楼,他发现霍相贞的书房里还亮着灯。

  默不作声的返回了楼下,他到副官室里问消息:“大帅晚上吃饭了吗?”

  值班的小副官困得摇摇晃晃,强睁着眼睛起了立:“报告秘书长,大帅没吃。”

  马从戎挥了挥手:“行了,你给我跑趟厨房,弄几样清淡的饭菜过来,快!”

  小副官披上外衣,领命而去。不出片刻的工夫,他拎着个大食盒回来了。马从戎亲自掀开盖子瞧了,同时听到小副官说道:“秘书长,厨房里就剩这么几样现成的了,要是新做的话,就得等。好在粥是滚热的,我路上走得又挺快,现在也不能凉。”

  马从戎点了点头,然后从食盒里端出了米粥菜肴。用个大托盘逐样盛放好了,他端稳盘子,亲自上了楼。

  马从戎进入书房时,发现霍相贞正坐在写字台后发呆。

  几个小时前他来过一次,当时霍相贞就是这幅模样,没想到几个小时过去了,他居然是个一动未动的光景。马从戎知道他在这方面有点傻,尤其闹事的是白摩尼,更让他傻上加傻。把大托盘轻轻的放到写字台上了,他直接问道:“大爷吃点儿吧!”

  霍相贞缓缓撩起眼皮,神情迟钝的扫了他一眼。重新垂下了眼帘,他仿佛是不屑于和马从戎说话。

  马从戎盛了一小碗粥,无声的放到了他的面前。霍相贞盯着他的手——手指修长,皮肤白皙得几乎半透明,指甲修得圆润而短,看着很稳妥,很干净。

  骤然一抿嘴唇,霍相贞像下了某种决心似的,忽然开了口:“一个人,叫了仨,一个给他烧烟,两个给他码牌。我当他是小崽子,他当我是大傻瓜!”

  马从戎绕到了沙发椅后,抬起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大爷到底是气他叫条子,还是气他抽大烟?”

  霍相贞没理他,自顾自的继续说:“上午给他颗珠子,下午就转手给了——”

  话没说完,他顿了顿,最后又道:“可能是我想多了。”

  马从戎半轻不重的为他按摩了肩膀:“是现在想多了,还是原来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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