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们这样的混混,只要钱给得足,又没有送命的风险的话,是什么事都敢做,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所以这一次,有人给了他们一笔一百两的生意,要他们去对付一个住在城西的寻常百姓,虽然雇主也说了,他们的目标虽然看起来是寻常百姓,可武艺在身,让他们多纠集一些人,奎头鼠依旧没怎没想便答应了。
不过是寻常百姓而已,就算有武功又如何,他们这些三教九流中虽然没有武林高手,可胜在人多,而且最擅长的便是找人麻烦,这样的差事酬劳一百两,他可是大大的赚了。
不过很快,奎头鼠却又高兴不起来了,因为有包打听的人找到他,说他们这次要对付的目标已经得到了消息,可对方愿意出双倍的价钱,也就是二百两银子,让他们地鼠帮的人帮个小忙。
这才真正让奎头鼠犯起愁来。
二百两可不是小数目,能一下拿出这么多银子来的人,能是普通老百姓?他们地鼠帮虽然奉行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也懂得分寸,从来不会为了钱去招惹一些惹不起的对象,可之前那单子生意他们又接了,这行最讲究一个江湖规矩,如果收了钱又不办事,他们便不要想再在这行继续混下去了,而且对方既然能出二百两,还会有什么理由,不就是知道自己被人算计的事,打算讨更多的钱反将一军吗?可依着江湖规矩,他们也不能答应啊!
奎头鼠正犯着愁,却又从包打听那里听到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
原来出二百两银子那边,并不是要他们取消行动,不过是要在一些行动的细节上听对方的安排罢了。
这让奎头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还掏钱给要来算计自己的那些人,只不过是让他们在算计自己的时候,听从自己的安排?这人不是脑子有病吧,还是说里边有个更大的坑等着奎头鼠带着小弟往里跳。
见奎头鼠没想明白,包打听那人索性附耳一五一十给说了个清楚,越说,奎头鼠脑门心上的冷汗就越多,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些有钱人都是脑子里有病吧!
包打听那人见奎头鼠总算是明白了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宁公子的意思便是这样,奎帮主你只要这么做了,不光完成了你雇主派下来的任务,没有违背江湖道义,还能额外多赚到二百两银子,宁公子还说了,事成之后会再封五百两银子的红包给你,你只需要立刻带着所有小弟离开京城避上一阵子,便会什么事都没有。”
妈呀,五百两!奎头鼠听得眼睛都直了,这宁公子也太他妈有钱了吧,这样前后加起来,不等于有八百两银子了!?有了这么多钱,够他们一群人吃香喝辣好几年的了!
“妈的,干了!”奎头鼠一挥手,终于下定了决心,这完全是天上掉下来的雪花银,如果不接住,他就是傻子!
容氏之所以会找地鼠帮的人,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听别人说这群家伙在华京城的底下黑帮里边是下作到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的,而且这些成形的混混帮派多在乎行业名声,不怕收了钱不办事,因此在许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后,容氏便天天等着看宁渊的下场。
她也没说过要宁渊的命,不过是让地鼠帮那群人怎么下作怎么来,好好惩治惩治,吓唬他一下便行了,也替自己的儿子宁烈出出气。只是一连好几天过去,那地鼠帮的人却半点出动的意思都没有,看上去风平浪静得很。
中间她派过好几次人找到地鼠帮的老大奎头鼠,询问他们到底要磨蹭到何时,可奎头鼠的态度也很明确,连说这事急不得,得慢慢谋划,要知道他们想对付的人武艺可不弱,要是不好好准备,起步偷鸡不成蚀把米。
面对这样的解释,容氏也不得不接受。
终于有一天,奎头鼠接到了包打听的消息,说他们可以出手了,并且拿到了明确的时间和地点。
见等了许久的消息终于到了,奎头鼠不敢怠慢,为了那几百两银子的横财,他立刻纠结起所有小弟,顺着城里各处的小巷子,最终潜伏到了一条极为喧闹的大街边。
“今夜酉时,烟花柳街,藏青马车。”奎头鼠又看了包打听拿给他的纸条一眼,定了定神,指着一辆正缓缓行在街中心的马车道:“待会该做些什么,都传下话去了吗。”
“老大放心,大伙都清楚得很。”一个长相有些猥琐的男人嘿嘿笑了两声,“声势要尽量弄大些,却不能伤了人,只要将马车里一个穿白衣服的公子痛打一顿,然后见着信号赶快开溜。”
奎头鼠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瞧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耐着性子等待起来。
不多时,便有一辆藏青色的朴素马车缓缓从街口行来,奎头鼠眼神一凝,想着应该便就是那辆了。
马车里,宁仲坤慢条斯理地喝下一杯香气四溢地酒,勾着嘴角对坐在他对面的宁渊道:“看你一直装着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实难想象你竟然也会对那档子事感兴趣。”
“堂兄说笑,但凡是个男子,便没有不会对声色犬马之事感兴趣的。”宁渊一面笑,一面又替宁仲坤将酒满上,有些讨好地道:“不过这类地方我也确是第一次来,当真生涩得很,还望堂兄多提点一二才是。”
“这你放心,有什么不懂的,我自当提点你。”宁仲坤嘿嘿一笑,“今日我选的地方,档次或许比码头那的画舫要差些,乐子却也极多,就连皇子殿下们也会时常光顾,那里边的姑娘更是嫩的出水,不管是谁见了都……”宁仲坤正说的高兴,马车却忽然没来由地猛抖了一下,他原本正端着酒杯,这一抖,杯中酒液倒有大半洒在了衣服上,原本一件华贵的缎衫不光沾了水渍,还散发出一阵酒味。
“哎呀,当真晦气!”宁仲坤看着自己被打湿的衣角,“都已经到这了,难道还要折回去换衣裳不成!”
“无妨,堂兄稍安勿躁,我今日正好做了一身新衣裳,刚从裁缝铺取回来,还未曾送回家里去,堂兄若是不嫌弃,当可换上。”说完,宁渊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里边摆着一件雪白的缎衫。
“这料子是没我身上这件好,不过也勉强了,总之也不会太丢脸,若是像你身上这类青色棉布衫,我是断然也不会穿的,实在掉价得很。”宁仲坤一面嘀咕着,一面脱下身上原本将绛紫色的外袍,换上了宁渊拿出的这件白衫。
“少爷,地方到了。”待宁仲坤换好衣裳,外边赶车的车夫也拉马停车,宁仲坤撩起窗帘看了一眼,见外边有一栋华贵的酒楼,点点头,道:“就是这里。”可他刚放下窗帘,正要下车的当儿,忽然听见嗖地一声,一枝不知从哪里射来的羽箭猛地扎进了马车里,箭尾卡在车壁上,箭身依旧在颤个不停,而那箭尖的位置,离宁仲坤的鼻头还不到一寸远。
宁仲坤发了片刻的呆,才浑身颤抖地跌坐在地上,脸色白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就在这时,外边像是有什么炮仗爆炸了,发出“砰”的一声,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了路人的,骚乱声,还不待宁仲坤爬起身子,就有两个地痞流氓模样的家伙冲进马车里,直接将他拽了出去。
而马车外边也已经乱成了一团。
十多个混混从四面八方涌入街道,将他们这两马车团团为主,宁仲坤被那两人扯着直接一个狗吃屎摔在地上,连出声的功夫都没有,就已经被接二连三冲他身上招呼的拳头给揍得眼冒金星,他从来没想过在华京城内会碰上这种事,带在身边的护卫只有两个常年跟着他的,可才两个人又怎么能是这么多流氓的对手,虽然不至于被打趴下,可也被拦在一边压根靠不过来。
宁渊也下了车,装模作样一边呼喊一边要冲上去将宁仲坤救出来,可也有两个家伙一左一右将他钳制住了,不过如果凑近了看,那两个抓着宁渊的人不过是做作样子地扯着他的袖摆罢了,压根没用力,还顺势挡开了其他的流氓。
两人中的其中一人,便是地鼠帮的老大奎头鼠,扯着嗓子,用几乎震颤了半条街的嗓门大吼一声,“地鼠帮办事,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嚣杂人等不要多管闲事!”
原本周围的路人见这帮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压根就没有要管闲事的念头,现下听人扯着嗓门喊了这么一出,更是退避三舍,任凭宁仲坤躺在那里被打得叫破了喉咙,当真可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又传来一阵骚动,看模样是禁卫军得到消息赶来了,奎头鼠显然是经历多了这样的场面,不慌不忙吹了个口哨,招呼小弟们齐齐停手,再有条不紊地化整为零,要么钻入人群,要么钻入小巷,三息的功夫不到一群人就消失得干干净净,等那群禁卫军赶到时,除了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宁仲坤,哪里还有半个暴徒。
宁国公府的嫡长孙在烟花柳巷被当街暴打,这消息当晚就在华京城里炸开了锅。
宁仲坤完全是被抬着回府的,虽然他尚有意识,也还没昏过去,但就是站不起身,也开不了口,管家瞧见他的模样,一点不敢怠慢,一面招呼着感情请大夫,一面火速通知了宁国公。
等宁华阳和容氏知道了这消息时,连宫里的太医都已经抵达宁国公府的门口了。
宽敞的东厢房里,宁仲坤肿着一张猪头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张不开嘴,就连眼睛也只能睁开一条细缝,时不时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声,丫鬟仆役们忙前忙后,又是拿药又是端水,郑太医和另外两名宁府请来的大夫站在床边小声说着话,不远处的两张檀木椅上,吴氏抽泣个不停,宁国公坐在他身边,也是硬板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盯着床上的人。
宁渊站在角落里,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这间房屋中身份最高的那名老人,见他虽然发须皆白了,可脊背笔挺,鼻直口方,身上穿的虽是很普通的锦袍,可整个人就是透着一股上位者的威严,只是从他苍白的脸色,和时不时便会喘气咳嗽的状况来看,这位宁国公大人,身体果然没有很好。
“都是你这个该死的老东西,如果不是你把我关起来,坤儿又怎么会遭人暗算变成这副模样!”吴氏一边哭,一边用力在宁国公耳边呵斥着,她原本被勒令在房里思过,可听见宁仲坤这个宝贝孙子出事,哪里还顾得了其他,硬是从屋里闯了出来,瞧见吴氏像是发了狂,守门的侍卫压根也不敢拦。
面对吴氏的辱骂,宁国公表情显得很无动于衷,反而像是感受到了宁渊从角落投射出的目光一般,微微侧过脸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你是谁。”
“小人宁渊,拜见国公大人。”宁渊很是知趣地行了一礼。
宁国公瞳孔细缩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一般,微微点点头,将头正了过去,没有再多问。
这时候房门口传来一阵喧嚣,宁华阳带着容氏也来了,他们进了门,先是向宁国公和吴氏行礼,然后宁华阳快步走到床边,一眼望见宁仲坤的情形后,十分义愤填膺地怒喝一声:“到底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坤儿下手,若是被我抓到这等狂徒,非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容氏原本也是莫名其妙,这宁仲坤好端端的,怎么就莫名其妙被人打了呢,直到她瞧见宁渊居然也站在房间里,吓了一跳,不禁失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认识他?”还不待宁渊回话,宁国公却先看着容氏开了腔。
“这……媳妇,媳妇认识……”容氏似乎很害怕宁国公一般,磕磕巴巴道,“上回太后寿宴,他,他是陪着坤儿一同去的。”
“原来如此。”宁国公将头点了点。
“夫人安好。”宁渊好整以暇地对容氏弯了弯腰,“小人在这里,不过是仲坤兄遭到那些狂徒袭击的时候,小人正巧在同仲坤兄喝酒,那些狂徒冲上我俩的马车,二话不说便对仲坤兄拳脚相向,那情形我现在想起来,都可怖得很。”宁渊一边说着,还似乎心有余悸般拍了拍胸口。
听见他说的话,容氏心里咯噔一下,忽然间掀起了滔天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