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不时传出“真可怜”、“是个男孩”、“死得真惨”、“活不了”之类的叹息声。
萧末听着这些叹息越发急切,一边往里挤,一边手忙脚乱地掏手机,也许他不是第一个报警的,但以防万一还是打个报警电话比较安心。
“喂,这里是城南六区宁古大道尾端、山南佳苑附近的十字路口,这里发生了一起重大车祸,有一个孩子被撞,现在不知死活,请你们赶快派救护车和警车过来!我姓什么?我姓萧,麻烦你能不能先通知救护车?快点!说不定孩子还活着!”
萧末一边应付急救中心的接线员,一边用劲往里挤。人群终于给他挤开了一个缺口。
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少年身体扭曲、仰面躺在离卡车头几十米远的地方。
有人在他身边确定他的生死,凡是把手伸到少年鼻下的人都摇了摇头。
大滩的血从少年身下流出。
萧末单膝跪到少年头边,伸手按上他的脖颈处。
没有脉搏。
一个看似卡车司机的四十多岁男子一边哭,一边没有头绪地在卡车头附近乱走,时不时还焦躁地大喊几句:“我没有撞他!刚才是绿灯,是他自己冲上来!我没有撞他……我没有……”
自杀还是意外?
萧末鼓起勇气看向少年的脸。
这是他第二次看见死人的脸。
第一次是他的母亲,这次是一名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
母亲的早死是萧末永远的痛,他永远忘不了当他推开父母房门,看见母亲脸色狰狞地死在床上的恐怖景象。
柳英,他的母亲,死于五年前,死时才五十一岁,间接死因——脑梗,直接死因——窒息。
母亲脑梗发作时,出现呕吐现象,可因为失去身体控制能力,导致无法呼救,更无法把嘴里的呕吐物吐出。这也是他就住在隔壁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的原因。
窒息之死,天下最痛苦的死亡方式。
母亲那张恐怖的脸吓得他当时就跑出房门,连确定母亲的生死都不敢。
闭了下眼睛,被他刻意遗忘的面孔又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
好清楚,他这算是大脑二次发育吗?记忆力不退反进?
萧末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把注意力放到少年的脸庞上。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在意少年死时的面容和表情,甚至强迫自己去看。
少年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两眼因为充血,变得血红血红,左眼角还有一点血丝溢出。
萧末忍不住把那丝宛如泪滴的血丝用手指抹去。
血丝一擦就没了,萧末收回手指突然打了个冷颤。
他发现……少年的嘴角竟然是咧开的,就好像在微笑。
萧末看了一眼就把目光赶紧挪开,除了工作种类比较特别的人员,没有人会一个劲盯着死人的脸看,变态除外。
萧末在起身时,下意识又看了少年一眼。
没错,少年真的在笑。
那表情与其说是痛苦,不如说是像从某种桎梏中解脱了一般。
萧末看了看惊慌失措、泪流满面的肇事司机,心下有点黯然。
这司机一看就是老实人,四十多岁的汉子哭得双眼通红,更因为害怕,双手抖个不停。
抬头看了看十字路口的监视器材,心想如果少年真的是自己撞上去的,这里面应该会留下证据吧。
萧末听到了警笛声。
他想他会向警察主动交代少年在他店里的一切行为语言,哦,还好他有录像,这样也不用担心警察会盘问不休。
忽然,萧末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望向看热闹的人群。
就见人群中一个小小的身形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到萧末把目光投向他,小孩又转脸去看躺在地上的少年尸体。
萧末出奇愤怒!他家大人呢?是谁让这么小的小孩挤进来了?这种场景是给小孩看的吗?!
萧末想去抓小孩,小孩转头哧溜就不见了。
萧末也跟着挤出人群,左看右看没找到小孩,无奈下,不想回店的他就在路口的花坛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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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往车辆已经排起长龙。左右各三条车道都被堵得死死。不管前面的司机如何按喇叭,堵住路口的人群就是不肯让开。偶尔有人让开,马上就会有新赶到的人把缝隙堵死。
萧末对于少年的死说不上难过,只是觉得很可惜,还有一点后悔。
如果他当时把少年留下,或者把西瓜刀卖给少年,那么少年此时是否还活着?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穿越、渴望重生。
谁不希望把曾经的错误纠正?
谁不希望预知亲人的生死安危,好让他们避开?
谁不希望把污点变成荣耀,把罪过变成善行,把错过的重新追回?
“呀!这不是刘旺家的孩子么?天哪!怎么会这样?”有人认出了孩子。
当即就有人联系孩子父母,可奇怪的是半天都不见有人联系上。有那热心并认识的,已经主动上刘旺家去找人了。
交警和救护车一起赶到,人群终于开始疏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