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角度来说,他看的人是自己。
可宁亚心底一片冰冷。这一切都那么陌生,像发生在另一个世界。
红发男子牵起他的手,往殿堂里走。
粉嫩的樱花瓣在空中飞舞,七彩的光从头顶落下来。正前方是巨大的塑像,看不清面容,似喜非喜,似悲非悲,庄严、威武、肃穆;看不出材质,似银非银,似玉非玉,晶莹、光洁、透亮。
蔷薇花瓣铺成的粉红色大道两边站立着数十个人,男多女少,样貌不俗。
红发男子拉着他走到他们中间,许多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听不到声音,只能看到一张张漂亮的脸露出违和的表情——脸色与眼神截然相反。
宁亚脑仁隐隐作痛。
一直关注着他的红发男子牵着他走开,两人到了殿堂的小角落。
玉雕的孩童抱着水瓶,澄澈的细流从瓶流淌,落入角落六边形的小池子里。池里有鱼,白如荔枝,红如赤豆,金如稻麦,蓝如深海……互相嬉戏遨游。
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搂住他的腰。
宁亚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僵硬,不是身体,是精神上的。满满的违和感和排斥感让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想要说服自己是在做梦,将这些画面从脑海中剔出出去。
尖叫声、诅咒声、谩骂声突然传入耳中。
宁亚发现自己能听到声音了,不由惊讶地睁开眼睛。
依旧是原来的殿堂,满脸伪装的众人不知何时卸下了虚伪的面具,手持武器,互相拼杀着。无数光、影、水、火、植物在眼前变换。红发男子挡在他的面前,手持血红利刃,一刀劈开了一个妙龄少女的脖子。
宁亚记得她。在不久之前,她还冲着自己微笑,以一身怨气。
画面变化得太快,那些人……或者并不是普通的人,各种奇妙的法术在空中交接,大多数都超出了宁亚的认知。殿堂并不小,可在愈演愈烈的战斗中捉襟见肘。
“咔嚓”。
响亮的崩裂声。
那座至今不知是何材质的巨大塑像从右肩到左胯划开一道深痕,上半部分慢慢地滑落在地。一个黑衣黑发的男子站在塑像后面,单脚踩着剩下的半截塑像,傲慢地睨视着下方众人。
“哈维!”
愤恨的尖叫声在宁亚的耳畔炸响,如一把利剑,刺穿了他的耳膜,震得他脑海一片空白。他看到自己的身前亮起一道光,比盛夏正午的日光更亮,耀花了双眼……殿堂在耳畔轰然坍塌。
他陷入比黑暗更可怕的光明中。到处白茫茫的一片。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拎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然后,他就到了一片废墟上。到处是残垣断壁,断裂的巨大石柱横七竖八。天暗下来,满天繁星,无月,无云。
风徐徐地吹起地上的花瓣。花瓣落在残壁的缝隙里,一朵牵牛花伸出半个脑袋,迎着风,颤巍巍地抖动。
宁亚抬起头,看到了抓住自己的人。
红发一如既往的张扬,英俊的面容却因为忧郁而暗淡下来。他凝望着自己,昔日深情动人的眼睛如冰封一般,充满了陌生与冷意。
宁亚的视线在微微的颤动,好似身体在抖动。
过了一会儿,红发男子的眼睛终于破冰,荡漾起春光。
人还是那个人。
但宁亚不得不承认,很难将此时的他与噩梦中折磨自己的他联系到一起。
突地,光刃无声息地从眼前划过,斜劈向对方。
红发男子后退数米,仰面倒下。
暗沉的天空仿佛染上了一片猩红的血色,黑红黑红的。
红发男子捂着脸坐起来,血水从指缝中流淌过下巴,滴答滴答地落在灰色的断壁上。他露了一只眼睛,无声地看着自己,阴冷至极!
宁亚的心颤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就看到一道黑雾在红发男子的身后成形……
那道黑雾如此熟悉,犹如一道深痕镌刻在脑海中,只要动念,就会想起。
宁亚觉得只要在给自己一点点的时间就能想起来了,只要一点点……
肌肤突然恢复知觉,那是焚烧般的灼烫!
刚恢复些许的理智再度被焚烧殆尽。
宁亚双眼发红,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知道要离开这里,离开!
自从那次在大贝城附近追到宁亚,霍普就发现他的肌肤粘附着密密麻麻的火元素,这就好比一个人被大火包围着,怪不得痛不欲生。
他制住宁亚之后,立刻找了十个水系魔法师,用水元素将火元素挤开,再将水元素冻住。但这并非长久之计,时间一长,宁亚的身体机能受到破坏,即便解冻,也会迅速死亡。
沙尘暴逼近大贝城,朗赞终于正式向圣帕德斯魔法学院、魔法公会和光明神会求救。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立即派出数位魔导师及高阶学生,魔法公会由会长亲自带队,光明神会也派出了两名七级光明祭祀前来相助。
然而宁亚的事却被有意无意地瞒住了。
他发作前的那句“朗赞的灾难因我而起”,多少影响了国王。在各方势力聚集的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
然而,宁亚在圣帕德斯魔法学院的同学、沙曼里尔战神巴塞科公爵之子狄林·巴塞科却执意要见到他。
阻挠无果,干脆就告知真相,霍普与狄林同来的圣帕德斯魔导师进行商议之后,决定尝试解冻,寻找解除火元素的办法,依旧……无果。解冻后的宁亚像之前一样,丧失了理智,疯狂地想要逃跑,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让他陷入昏睡。
终究不是解决的办法。
霍普看着宁亚昏睡时仍然紧紧皱起的眉头,无声地叹息。
黄沙,依旧是一望无垠的黄沙。
比起先前混乱的场面,熟悉到麻木的情境反倒让宁亚感到自在。
红发男子没有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