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蕙迟疑道:“那……,楚王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高宸勾起嘴角,“他再着急,也得为万太妃守孝出了一百天,不然他就是不孝子。”目光微闪,颇有几分意味深长,“再说了,马上就要过年,朕总不能不让兄弟过年,那也太不近人情了。”
仙蕙是熟悉他的,这种眼神,说明他对高齐肯定还有后招。
也对,高宸从来都不是肯吃亏的性子。
几天后,散了早朝,高齐又去了上书房面圣。
这次不敢再痛哭流涕,而是恭恭谨谨,“昨儿臣弟因为母妃的死,过于伤心,所以说话不经过脑子,惹得皇上教训也是应该的。后来臣弟回去又想了想,不管如何,就藩之事都得给母妃守完了孝再说。”
高宸往下扫了一眼,“那你这会儿还说什么?”
高齐急啊,生怕哪天皇帝就让自己害时疫死了。要知道,现在京城里的时疫还在蔓延,每天都有人相继死去,整个京城都是阴风飒飒的。母亲死得蹊跷,固然愤怒,但是再愤怒也比不上自己的命要紧啊。
他一脸苦色,“皇上,臣弟就是想求个准信儿。得了日子,回头好按着日子准备就藩事宜,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高宸却道:“放心,等你就藩的时候,朕会给你足够的准备时间。”
高齐心下一沉,这算什么?不说准日子,事情可就难讲了。谁知道是等几个月,还是等几年,又或者……,是在等待机会让自己死?心里被死亡的恐惧逼着,越发怨恨,朝上拱了拱手,“是,臣弟知道了。”
他脸色阴沉沉的告退出去,没出宫,而是去了太上皇的寝宫。
高宸知道以后,可有可无的没做理会。
第二天,太上皇召见高宸,开口便一连串的问,“老三就藩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哪块封地?何时让他就藩?”
高宸回道:“不急,等三哥给万太妃守完了孝再说,况且还要过年……”
“寡人问你,你回答便是了!”太上皇语气很是不好。
高宸心下有数,多半跟哥哥高齐的哭诉有关系,只是并不揭破,“是。儿子想了,本朝的王爷们都是要就藩的,三哥早晚都要去,这个自然是无须多想的。不过儿子的意思,还是等三哥给万太妃收完孝,再过年,春天二、三月份暖和的时候动身,更为合适一些。”
太上皇听到“春天”二字,脸色总算稍微缓和,只是目光仍旧有些不善。
被皇帝夺了龙椅郁闷,万太妃又死得不明不白的,多半是皇帝所为,――他眼中哪里还有自己这个父亲!已然是做了皇帝,天地君亲师都不放在眼里了。
有心想问皇帝一句,“万太妃到底是怎么死的?”又忍住,人死不能复生,再去争执已经没有意义。但是死个把妾室没有关系,反正还有年轻更好的,儿子却不行,高齐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血。
因而又叮嘱道:“你别忘了,老三总归是你的哥哥。”
是吗?派人追杀自己妻子的哥哥?!高宸心下冷笑,面上却应道:“儿子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哥哥永远都是哥哥。”
太上皇对这个回答总算满意了,颔首道:“如此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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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内,红梅殷红点点,腊梅暗香浮动。
高宸穿了一身宽大的紫色貂裘,长身玉立如松,陪在仙蕙身侧,说道:“前几天忙完了万太妃的丧事,又值年下清闲,今儿朕可以陪你一整天。”
仙蕙一阵恍惚。
现如今,周围再也没有碍眼的人,只有自己和他,清净美好的简直不像话,这一切是真实的吗?还是一场镜花水月,稍纵即逝?
“你看这枝怎么样?”高宸动手,亲自给她折了一直红梅,抖掉上面的雪粉,露出红如宝石的花朵,“不错吧?”他还叮嘱,“你别碰,当心着凉,让宫人给你拿着,回去找个白瓷瓶子插放起来。”
“好。”仙蕙点头,却说不出多余感激的话。
她踩在软绵绵的洁白大雪上面,望着没有边际的银白色,望着一园梅花,再看向身边俊美无俦的帝王,心底始终是幻梦一般的感觉。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似水,真不真实都很快到了年关。
虽然京城里的时疫并没有散去,但年还是要过的,宫里处处挂了红绸,打扫干净,宫人们也换上了新衣,一派热闹喜庆的气氛。
今儿是年三十大团圆之夜,阖家团聚的日子。
可是对于目前皇室里的格局来说,注定祥和不起来,反倒有一种怪异的气氛,掩藏在姹紫嫣红的喜庆里面。太上皇的笑容很是勉强,恭亲王高敦一家子别别扭扭的,楚王高齐夫妇战战兢兢,怀思王妃面无表情,吕太妃和高玺一直低着头,根本不与人交流。
至于太上皇的几个小妃子,以及周围的侍奉的宫人们,更是不敢多言。
而仙蕙和高宸又是貌合神离,各有各的心事。
因此一大桌的皇室成员里,只有周太后、舞阳长公主和周峤,这祖孙三人,说说笑笑的还算比较自然,欢声笑语不断。不过落在不甚愉悦的大环境里面,那份笑声略显孤单,有了一份尬尴之意。
“皇上。”高德庆上来请示,“宴席开始吗?”
高宸起身,朝着太上皇和太后请示,“父皇、母后,现在开始宴席如何?”他这样,自然是为了表示对父母的尊重,即便做了皇帝,也仍旧是儿子。
周太后笑道:“行啊。”
太上皇却是心有芥蒂,但是大喜的日子不便闹情绪,也轻轻点头,“开始罢。”
高宸转身挥了挥手,顿时歌舞丝竹一起奏鸣表演。
仙蕙无心欣赏什么歌舞,心不在焉之际,倒是觉得有好几道目光扫在自己身上,悄悄回望过去。恭亲王妃垂下了眼帘,她是从前给高敦生了庶长子的袁姨娘,太子妃死后,高敦把她扶了正,又有儿子,算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
继续打量,楚王夫妇各自别了头,佯作说话。
孝和、万太妃的死,虽然是她们咎由自取,但是都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而此刻,高齐又在担心自己出事,楚王妃也是,心下必定是对自己怨恨不已。甚至就连怀思王妃,大概是因为林岫烟的事,看自己的目光也没有丝毫暖意。
这些人都还罢了,有高宸压着,他们不能奈何自己怎样。
可是太上皇的那道目光,颇有几分凌厉,却是叫自己有点消受不起。他连高宸都已经怨恨上了,自然少了不自己,指不定把自己当做害了孝和、万太妃的凶手呢。
这么一圈感受下来,顿时觉得好像如坐针毡,只怕早点席散。
“儿子敬父皇一杯。”高宸亲自斟酒,先敬太上皇,再敬太后,然后是恭亲王夫妇、楚王夫妇、舞阳长公主,尽足了礼数,也喝了不少的酒。后来又是恭亲王等人敬他,就连仙蕙也不不得跟着敬了一杯,喝得他有些醉醺醺的。
仙蕙心想,这还亏得后宫并没有其他妃嫔,不然又是一轮酒。
等到高宸坐定的时候,递了一杯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