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怜惜的看了母亲一眼,和姐姐回了屋。
明蕙关上门,长长了松了一口气,“我的神天菩萨!仙蕙,你今儿可真能说啊。”好奇的打量着妹妹,“要说我这多年没见过爹,不记得他长啥样,心里都十分胆怯,你咋一点不害怕呢?当年娘和爹分开的时候,你还是一个水泡儿呢。”
仙蕙淡淡道:“怕啥?自家亲爹。”
“你说得轻巧。”明蕙抚了抚心口,“到现在,我这心还扑通扑通直跳呢。”继而有点小小失落,“我好歹是做姐姐的,反倒上不得台面,表现的还不如你一个妹妹,父亲想必对我失望了。”
“怎么会?”仙蕙劝道:“话多有话多的好处,安静也有安静的好处。”再说,父亲根本就没把这一房的人放在心上,更不用说姐姐一个女儿,哪里谈得上失望不失望?只是这些话,不能说出来给姐姐听罢了。
父亲当初在战乱中流落江都,靠荣家给了二两银子本钱,起本做了小货郎,慢慢攒下积蓄,然后才有了邵家的铺子。而后荣氏的表姐嫁进庆王府,做了大郡王妃,靠着庆王府的恩威庇佑,父亲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可谓遍地开花。
所以父亲的发达,和荣氏、庆王府都分不开关系。
不然这世上能干的人多了去,纵使他能干会做生意,又哪能轮到他做江都第一富商?种种原委,叫他如何不爱重荣氏?不偏心荣氏一房?
仙芝镇的这一房人对他来说,大概就是多余的麻烦,是一个不得不接受的包袱,要不是有祖母在,没准儿父亲都不想来接人呢。随便给点银子,让这一房继续在仙芝镇过活,甚至不给,又有谁会管呐?清官也难断家务事。
说白了,荣氏比母亲年轻、会保养,又会哄人,还生养了邵彤云和邵景钰。父亲有娇妻陪伴,膝下儿女双全,在江都也算是体面风光的人物,他还缺啥啊?
缺的,大概就是一份良心吧。
他不眷恋和母亲的结发之情,不心疼母亲为家操劳的岁月痕迹,反倒嫌弃她容颜不新,――薄情如斯!纵使母亲替他养大了一儿两女,赡养祖母十几年,这份是人都应有的感激,也在后来的争执中慢慢消散了。
“你瞧……”明蕙性子内敛沉静,可眼下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少女,加上头一次见到亲生父亲,又得了号东西,眼里是掩不住的小小兴奋,“这珠花……,好生漂亮。”再拿起妹妹的看了看,“你和我的还是一对呢?爹可真是细心啊。”
细心什么?仙蕙心下嘲笑,这些东西都是荣氏亲手置办的。
此刻姐姐不知实情,还以为是父亲细致体贴,就不想想,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如此细心?他若真是细心,又怎么会只记得给妻女买首饰,不买衣服?而荣氏,不仅在父亲跟前讨了好,到时候看着这一房的女眷穿着寒素,头戴金钗珠花,那感觉……,就和赏了粗使丫头一样得意吧?
――足够她乐上好几年了。
荣氏让小丫头故意把母亲认作婆子,事后,还让丫头到处说嘴,“不怨我,都怨沈太太穿得那样寒酸,又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可不像才得了赏的婆子吗?我也是屈杀的慌啊。”
前世里,母亲听了这些流言蜚语以后,气得夜里直喊心窝子疼,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没过多久就郁郁病了。
荣氏不光又多了一桩笑话解闷,还更加心满意足。
“呆丫头。”明蕙把珠花给妹妹戴上,好笑道:“你在父亲跟前伶俐的很,怎么回屋又发呆了?我不跟你说了,先收拾东西,连你的一块儿给收拾好。”
“就这吧。”仙蕙胡乱的把几件衣服一包,反正今后用不着了。
她一直都在担心母亲,算算时间,父亲应该已经和母亲说完荣氏的事,忍不住去门口打探。刚探头,就听见母亲在里面拔高声音,“邵元亨!你……,停妻另娶,你可真是做得出来啊!”
糟糕!和前世一样,又要吵了。
仙蕙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冲到堂屋门口,推开门,明知故问,“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怎么拌起嘴来?”
邵元亨脸色尴尬,而且因为难堪而面色不悦。
明蕙和邵大奶奶听得动静,也围了过来。
“你们来得正好!”沈氏是看着柔和,实则要强硬刺儿的性子,说好听是孤高,说难听,那就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脾气。指了丈夫,目光凌厉恨声道:“当着女儿们和儿媳的面,你再说说,你是怎么停妻另娶的?!”
仙蕙早就知道真相,并不惊讶。
明蕙和邵大奶奶则都是头一次听说,皆是目瞪口呆。
邵元亨当着一众晚辈们,下不来台,反倒挺直了腰身,“什么停妻另娶?当年的举国大乱谁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你们几个妇孺老小没了音讯,我怎知道你们是死是活?难道要我一辈子打光棍?”他心虚的嘀咕,“难道就不为邵家的香火着想,留个后儿……”
“别叫我恶心了!”沈氏针尖对麦芒,毫不客气讥讽,“谁让你一辈子打光棍?可就算我死了,你也该为元配守一年吧?可你呢,告诉我荣氏生了一双儿女,她的女儿居然和仙蕙是同一年生的?也就是说,当年我怀着仙蕙和你走散,你一扭头,就不管我的死活娶了荣氏!”
邵元亨脸色铁青,烦躁道:“你到底想要怎样?还要不要安生过日子了?”
“别吵了。”邵母左右为难,劝道:“媳妇啊,你就退让一步吧。”
沈氏把脸侧向一边,咬紧牙关。
仙蕙不想像前世那样,父母越吵越没法收拾,上前拉了拉母亲,小声道:“娘,你消消气。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你就少说几句气话罢。”
邵母连声道:“是啊,好歹……,元亨还活着啊。”
还不如死了呢!沈氏气得心口都是疼的,直哆嗦,硬咬牙不让自己掉泪。
邵母朝儿子递了个眼色,邵元亨上前,缓和了口气,“好了,咱们十几年都没有见面了,一见面就吵,让孩子们见了笑话。”为了讨好发妻,喊了她的闺名,“芷清,有什么话都好好说,行吗?”
芷清?沈氏忆起新婚时候的恩爱情景,微微一怔。
邵元亨又劝了几句,但劝来劝去,都没提过一句休了荣氏的话。
沈氏心下冰凉,看来丈夫和那荣氏已经感情深厚,绝对不会休了她的。心中怨念可谓滔天,可是转头看看儿女,再看看身后破旧失修的屋子,――都已经吃了十几年的苦了,难道还要儿女们一辈子都苦下去吗?她闭上眼睛,忍住恶心,“行!好好说。”
邵元亨面上一喜,“那……”
沈氏深吸了一口气,抢先道:“既然荣氏都为你生儿育女了,我也没话说,总不能把她和孩子给撵出去。但先来后到得讲一讲,我先进门,按规矩她就是妾,她得磕头敬我一碗茶……”
“不可能!”邵元亨断然拒绝,“荣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不是姨娘,怎么能伏低身段去做小?这十几年来,我在外头做生意,她在家辛苦照应,我和她相互扶持经历风雨不说,她又生了一儿一女。”他负气道:“我不能没有良心!”
“良心?”沈氏断断没有想到,自己的退让,竟然换来丈夫的得寸进尺!她先是凭着一口气撑着,此刻心一酸,眼泪顿时止不住,“你只知道跟她说良心,那我呢?你怎么不跟我说说良心?”
明蕙上前搀扶母亲,哽咽道:“娘……,你别哭。”
仙蕙也红着眼圈儿过去,一左一右,两个女儿陪在母亲身侧,护着母亲。
沈氏的眼泪簌簌而落,又是恨,又是痛,“邵元亨!我十几年含辛茹苦的煎熬,到底为了什么?”她心痛质问,“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停妻另娶吗?!”
“够了!”邵元亨彻底失去了耐心,看看周围,“当着长辈和晚辈的面,你这么又吵又闹,又哭又骂的,像个什么样子?”不欲再纠缠下去,飞快道:“你们两个都是邵家明媒正娶的妻室,没有妾,分不了大小,所以你和荣氏都是嫡妻!”
“什么意思?”沈氏含着泪,一脸震惊不解的问道。
“等去了江都,以后府里下人唤她荣太太,唤你沈太太,往后彼此平起平坐。”邵元亨侧了脸,多少有点不敢看发妻的眼睛,“也就是说,……并嫡!”
呵呵……,并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