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速度太快,又太心急,手肘撞在门框上,闷哼了一声,却又紧紧的捂着手肘,继续跌跌撞撞的往那个房间跑。
谢羽清看着他近似崩溃的状态,眼里尽是焦急,却也只能赶紧跟在后面。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夏叶东了,甚至自从他们相识的时候,他就没有见过这样焦急的甚至快要失去理智的夏叶东。
他知道夏叶东的人生经历,和之前的坎坷,因此也知道他对平凡的幸福生活有着多么大的执念,更能理解他一个单身父亲对从小亲手养大的儿子的期待和爱护。
可他依然没想到,夏叶东的念想会有这么重,依然没有想到,夏叶东对于同性的爱情有着这样大的偏见,或者说不信任。
他不信任一对同性恋人能够在社会生活中同样拥有完整的幸福,不信任一对同性恋人也能长长久久的走下去,不信任一对同性恋人不需要全社会的认可也可以开开心心,自我的活着,即使那些标榜“正途”的异性恋,一样没有能够得到所有人祝福的。
谢羽清自嘲的笑了笑,对于曾经的那些过往却更加释怀。
也许就这样吧,即使没有夏安年母亲的出现,夏叶东依然不太可能会接受他的爱意,依然不会相信他们两个在一起会有幸福,也更不会选择他——一个同性。
谢羽清的情绪转变和翻腾,夏叶东却完全不知道。
他一股脑冲进了夏安年之前所在的那个屋子,一下子跪坐在谢羽清所说的那个夏安年留下的字迹,【爸爸,对不起】
原本特意为夏安年而蒸的米饭,偏软和粘的的水分,恰好是那个孩子最爱吃的程度。
夏叶东昨天晚上,还紧张又满怀欣慰的在电饭煲前面一点一滴的计算着水量,希望能给心里难过的儿子一点来自父亲的慰藉。
而现在,那些原本黏黏的带着水分的米饭粒,紧紧的贴在地面上,却已经硬的像是隔夜留在电饭煲里的痕迹。
夏叶东忍不住伸手轻轻的碰了碰那些字迹,坚硬的米饭粒划在手上有着真实又粗粝的触感,他突然觉得悲伤。
夏安年从小就是一个乖乖的孩子,从来不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闹腾腾让人没来由的烦躁。
他永远小小的,安安静静的跟在身后面,不会要让人有负担的玩具,不会要求家长做难以达到的事情。
仿佛比一个大人都更懂得体贴和理解,永远不会强求。
往往夏叶东说什么,他就听话的去完成什么,不管结果如何,却是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做过的。
就连画画这样喜欢的事情,他也从没有要求过要报学习班,或者要买什么昂贵的画具。
还是夏叶东自己发现,儿子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在画画,小小的手用力的握住画笔,却已经可以描绘出让人欣喜的图案。
即使这样,当时的夏叶东也只是欣喜罢了,却没有想过要不要送儿子去专业的学习,他那个时候正处于工作的上升期,每天累得半死,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
还是一次,他难得有时间接儿子放学,那时候家里还没有买车,父子两个就牵着手慢悠悠的走在回家的路上,随意说着一些无所谓的话题。
夏叶东问了一句话,却发现手里牵着的儿子没有任何的回答,顺着他凝固的目光看过去,一群背着画板的孩子,正欢天喜地的从一个很普通的画室里走出来,有的正举着自己花花绿绿的作品和父母炫耀。
夏叶东看着儿子眼里的渴望忍不住一把抱起他,问他想不想学画画。
直到那个时候,夏安年才开始到美术班学习。
也因为他这样的性格,父子两个这么些年来从未有过什么矛盾,甚至连争吵都没有过。
看着别人家叛逆期的孩子跟父母挣得脸红脖子粗的,他心里就不由欣慰,他家的安年就从来不会这样让家长担心生气。
却没想到,一向听话的夏安年直接就甩了个大问题。
这是儿子第一次更他说对不起,也是他们第一次有如此之大的冲突。
干硬的米饭粒还在手指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写的,看来肯定已经很久了。
夏叶东心里又是气又是担心,转眼看着孩子基本没有怎么动的蛋炒粉,瞬间砸了个稀烂。
盘子撞击在地板上碎成了一片,夏叶东看着碎片脸色阴沉,眉头紧皱着。
纵然如此,纵然夏安年第一次如此坚决又果敢的表现出了他的决心,对于他和许致言的感情,和他们的未来,甚至是现在,夏叶东都依然是不看好,也不支持的。
阴阳调和,向来是正道,纵然同性恋已经不犯法了,从一九九零年就已经从精神疾病的一种里面移除,但他始终不是正途。
所有不是正途的东西,在不被包容和支持的社会里,依然存在着大危险,有着大隐患。
而他自小就乖乖软软的儿子,不应该承受这样的隐患和危险,不应该遭受各种无谓的白眼,不应该被所有从没了解他的人嘲笑,更不应该像是满身细菌的老鼠一样,只能在人群中躲躲闪闪隐隐藏藏。
夏叶东落落在身侧手紧紧的攥起来,牙关也咬的紧紧。
终于,仿佛想到了什么,夏叶东瞬间站起来冲出了房间,光着的脚板不在意的从碎片上踏过,留下小小的血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夏叶东嘴里念叨着,随意套上鞋,穿上外套,不顾谢羽清就冲进了电梯。
谢羽清眼见着夏叶东跑出去,顺手拿起门口柜子上的车钥匙,紧紧的跟在后面,用力的拍下了电梯。
第二百四十五章 车祸
夏叶东永远在担心夏安年因为同性恋的身份,会受到社会上的不公平待遇,会被所有的人其实排斥,会生活的艰难又窘迫。
然而,他从没有想过,正是因为要经历那些所谓正常性取向的人永远也不会经历的冷眼,他才更需要亲人的支持,而不是无尽的阻挠和不信任。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最让夏安年伤心难过的,不会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的谩骂和不理解,甚至是各种不好的遭遇,而是来自他最敬爱的父亲的压力,甚至是言语中的厌恶。
每当想起夏叶东那样的态度,和自己已经深入骨血的对许致言的爱意,夏安年的精神和身体,就像是被两个势均力敌的巨人撕扯着,在纠结挣扎中,又从能升起一股无法忽视的自我厌恶感。
而这些,一心想要夏安年过得简单,一心想要夏安年过他所理解的幸福生活的夏叶东,却从没有想过夏安年的感受和需求,也从没有在意过。
现在,夏叶东正开着车,飞快的走在去往夏安年和许致言那个小家的路上。
他知道,儿子一定在那里。
谢羽清一举跟着夏叶东下了楼,却只看到他进入车里的身影,刚要跑过去,夏叶东就已经旁若无人的发动了汽车。
幸好带了自己的车钥匙,谢羽清赶紧钻进车里,紧紧的跟在夏叶东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