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光,有温度,有木柴烧裂的噼里啪啦的响声,还有一地鸡毛,深夜的山岭,忽然显得不那么阴森了。
罗韧让木代别太担心:“与其去找,不如召他们回来。你只要把点定位好了,有明确的地标,大晚上的,他们自然找到方向。”
也是,炎红砂身上是有功夫的,至于一万三和曹严华,各自有各自的一套,一般情况下,足可应付。
木代裹了毯子,坐在罗韧边上陪他等,火头一明一暗,连木头烧裂的声音都间隔有序,像是含蓄的催眠。
她脑袋倚在罗韧肩膀上,慢慢地就盹着了。
梦到自己在凤子岭的山林中,四周密树憧憧,雾气缭绕,顶上大群的雉鸡展翅飞过,在地面投下黑压压的影子。
她在找人,一直在喊“曹胖胖”、“一万三”、“红砂”。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几条狭长的不成比例的影子在树后若隐若现,伴随着低低的耳语声。
——就在这里,在这里……
——她要找到了……
——不不不,她想不到的……
就在这里吗?木代的心砰砰直跳,她屏住呼吸,慢慢地往林子深处一处灯火通透的地方走,枝叶在脚下发出声响,她看到帐篷,还有燃起的篝火,聚在一处的光源直直打向天空……
到底是睡着了做梦,还是半醒半睡间眼前场景的映射?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罗韧轻笑了一下,说:“曹胖胖回来了。”
是吗?木代茫然地睁着眼睛去看,果然,围栏外面,有个熟悉的敦实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这里走。
走近了看,果然是曹严华,手捂着脑袋,险些哭出来,叫了句:“小罗哥,小师父。”
狼狈到让人想笑,木代忍住,回身拿了药箱出来。
曹严华脑袋上被雉鸡啄了一口,好在伤口不深,额头上挂了几道血道子,手上脖子上都擦破了皮,用他的话说,“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了”。
木代拈着酒精棉球,小心地帮曹严华处理伤口,他痛的一直嘘气,还得坦白从宽,老老实实回答罗韧的一切问题。
难怪曹解放跟中了邪似的,不但灌了酒,还吞了符,罗韧揶揄他:“就算不是亲生的,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家啊。”
木代噗的笑出来,曹严华哭丧了脸:“小罗哥,我图的什么啊,还不是希望能早点找到那个凤凰鸾扣吗。”
又说:“小罗哥,那树上你试了吗?解放啄了好久呢。”
罗韧起身,开了赏金猎人,探盘对准曹解放啄的那棵树,从根到枝。
曹严华终于死心了。
“红砂和一万三呢?”
曹严华耷拉着脑袋:“跑了,手拉手跑了。”
据他说,当时慌不择路,顶着帐篷又不方便,脚下一滑,骨碌碌三人摔在一起,帐篷扔开,后面的雉鸡群眼看要赶到,一万三大吼一声:“胖胖!快跑!”
然后抓着炎红砂的手就跑了。
曹严华心酸不已:“他喊‘胖胖,快跑’,我还以为是要来拉我,就没急着爬起来,红砂妹妹起身快,两人手一拉,跑的飞快,一下子就没影了。”
木代撕了块胶布,垫了棉球粘他脑袋上:“该!那么危险的时候,当然怎么快怎么来,你还等人来拉,你是有多大爷!”
至于炎红砂和一万三跑哪了,曹严华答不上来,说是自己被鸡啄了,那叫一个疼啊,他干嚎着发足狂奔,把那鸡甩脱出去,也不知跑了多远,一个踉跄滚下了山坡,懵了好大一会儿,然后发现,远处的夜空里,有雪亮的光柱打起来。
于是一瘸一拐的,卯定光的方向,走回来。
一行人,什么事还没干,先叫野山鸡搅了个人仰马翻,罗韧自己都觉得好笑,不过心也稍安了些:如果炎红砂和一万三在一起,这两人比较互补,一个功夫好一个脑子灵,即便遇到危险也能应付,迟早都能摸回来的。
炎红砂和一万三,虽然的确是“手一拉,跑的飞快”,但并非像曹严华说的那样——“一下子就没影了”。
听到曹严华被雉鸡啄的惨叫声,两个人停下来了,对视一眼之后,心一横,每人都从地上捡了树枝棍子,又冲回去了。
只是冲回去的时候,曹严华已经狂奔的没影了,好多已经停下来穷寇莫追的雉鸡乍见到他们,又重新有了目标。
只好再跑,时不时捡起石头往后扔,炎红砂毕竟练过,准头好,让她打中了两三只,不过她使的力道不大,因为一万三紧急提醒她:“打怕了就行了,万一打死了雉鸡王什么的,整个凤子岭的雉鸡都来报复,咱更走不出去了。”
也是,适当的时候,需要与鸡为善,为鸡,也为自己,都留条后路。
腿都要跑断的时候,身后的追赶,终于销声匿迹。
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累到险些虚脱,正喘着气儿,很远的地方,顺风送来长长的嗥叫声。
炎红砂心里一紧,刹那间,全身汗毛直竖:“一万三,好像是……狼啊。”
一万三也紧张:“你身上带家伙了吗?”
没有,事起突然,什么装备都没带,连手电和打火机都没有。
四面看,都是黑魆魆的林子,甚至不记得是从哪个方向跑过来的了。
冷风吹过,嗥叫声更近了,疑心生暗鬼,都觉得看不见的林子里沙沙作响,像是有大群猛兽逼近。
一万三额上渗出冷汗:“红砂,先上树,狼不会爬树,哪怕先在树上待一夜呢,也比被狼叼了强啊。”
两个人选了棵粗壮些的树,手脚并用的上去,背倚着粗大的树桠子,大气都不敢喘,只听到身侧的大树叶子被风吹动的声音。
疏淡的月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漏下来,一万三看到,炎红砂打着手势示意他往下看。
他慢慢伏下身子,胸腹贴近树桠。
树下,绕着两三只狼,面目狰狞,眼睛里幽光憧憧,粗大的尾巴垂下,月光下,两只尖尖的耳朵向天竖着。
似乎已经知道树上有人,不甘心地仰着头,有那一瞬间嘴巴翕张,一万三觉得自己看到了满嘴的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