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站上去都嫌局促,歪的架个接地望远镜都嫌不稳,也好意思起这么气势磅礴的名字?
神棍悻悻跟一群娃娃们告别,那个大孩子叫栓子,跟在他后面喊:“你没车走的啊,拖拉机太阳一下山就不开了。”
竟让这乌鸦嘴说中了。
神棍在大路口一直等到月亮上了天,唯一经过的交通工具就是一头驴,还是放养的,经过他时,鼻子里喷气,满脸不屑。
神棍只好又折上山,也巧,敲开的第一户就是栓子家。
栓子父母在城里打工,家里只他和爷爷老栓头,乡下人实在,收了他十块钱,就给他理出铺位来,还包饭。
晚饭是南瓜粥和烙饼卷青椒,还挺香,神棍卷了烙饼倚着门乘凉吹风。
篱笆院外的小路上走来个黑影,佝偻着腰,近前看,是个老头,花白头发,背着的手里握了根黄铜烟袋。
老栓头出来打水,跟那人打招呼:“尹二马,又去八卦观星台睡觉啊?”
语气里有几分嘲讽。
尹二马像是不曾察觉,气定神闲回答:“是。”
然后不紧不慢走远。
神棍心里一动:这尹二马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没见识的乡下农户。
老栓头回过头,跟神棍解释:“那个人,也是有毛病,平时说话做事都正常,就是到了晚上会犯病。”
神棍兴奋了,犯病就表示事情稀奇、不正常,这正对他的口味。
“怎么个犯病法?”
老栓头一边说一边嗤嗤笑:“他每天晚上,差不多这时候,就去那个什么八卦观星台,说是看星星。其实好多人撞见过,他就是去睡觉,到那往地上一躺,躺一会,又拍拍屁股爬起来回家,下雨下雪,从不间断。”
他向神棍寻求认同感:“你说,这不是犯病是什么?”
这不一定是犯病,科学一点的说法叫强迫症,文艺一点的说法叫个人爱好,敷衍一点的说法叫任性。
神棍的心痒痒的,说:“我跟去看看。”
蹑手蹑脚跟上。
照明不成问题,山里的月光好像都比别处来的亮,照在地上,银子似的明晃晃。
很快就到了那块所谓的八卦观星台。
老栓头讲的半点不差,那个尹二马烟袋往扎衣服的白色裹布腰带里一插,就势躺了下去,严格说来也不是躺,侧卧,一动不动,跟上床睡觉没两样。
这叫看星星?
不远处的神棍纳闷地学着他的姿势扭头:从这角度,死也不会看见星星的吧,视线都被那块半截埋在土里的石头给挡住了啊……
慢着慢着……
神棍回过味来,这尹二马,其实是在看石头吧。
正琢磨着,尹二马那头已经完事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泥,双手往背后一背,又不紧不慢原路返回。
觑着他走远,神棍一溜烟小跑,又到八卦观星台,嗖的躺倒,按照记忆中的尹二马的位置,挪挪扭扭着侧卧。
那块石头黑魆魆的,像是跟夜色融为一体,但石面上,又有一面亮,像是低角度倾斜放置的一面镜子。
想起来了,这是石头低洼处的那些积水。
神棍眯着眼睛去看。
看着看着,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错觉:这水面虽然小,但是往深处想,也许把整片天都倒映进去了。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尹二马这个人,很有点跟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诗情画意:他可能真的在看星星,看星星也未必真的要抬头,低下头也可以的。
冷不丁的,水面上泛起一点莹亮。
不是看走了眼或者光反射的那种亮,就是凭空出现,神棍甚至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今儿晚上月朗星稀,只那么隐约可辨的几颗,不可能出现能这么清晰投射在水面上的大星。
神棍屏住呼吸。
第二点亮随即泛起,距离第一点有些距离。
那亮,真的像隐在水里亮度不定的星星,这尹二马,或许真的是在观星。
神棍觉得自己是窥探到了什么秘密,一颗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第三点,第四点……第七点。
错次排列,形状像一把……勺子。
北斗七星?
没错,就是北斗七星。
这普通的小村子的一块石洼里积的水,怎么会现出个小北斗的星样来呢?
神棍惊讶极了,又是兴奋又是困惑,他赶紧掏出手机,调到相机模式,对焦。
拍的时候,手还是激动的颤了一下,图像有点糊,但七个亮点还是勉强可辨。
刚拍完,水面上的影像又有变动,从他的位置来看,最下头的三个和靠上的一点亮度慢慢隐去,变成了暗红颜色,剩下的三点似乎更亮了。
然而这景象也只持续了几秒钟。
水面恢复之前镜亮的一片平静,有风吹过,泛起几不可查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