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里,罗韧从来彬彬有礼,连粗话都没说过几句,对木代更是迁就的不行,曹严华一直觉得,他是那种绝不会对女人动手的谦和男人。
他结结巴巴开口:“小罗哥,你你你……悠着点……”
怎么说也是法治社会,私自把连殊抓来,他已经心头发毛了,生怕有什么后患,可经不住罗韧动手啊。
罗韧像是没听见,缓缓走到连殊面前蹲下,伸手揪她的衣领,连人带椅子,拎起来。
连殊脸色都白了。
罗韧说:“我这辈子,最恨别人动我的人,我的兄弟,我的爱人,我最恨别人来动!”
说到这里,脸色突然狰狞,手往前一握,就掐到了连殊的脖子上。
一万三头皮发麻,和炎红砂一左一右上来去拉罗韧:“罗韧,慢慢来,慢慢来。”
罗韧笑了一下,松开手,炎红砂和一万三把连殊连带着椅子扶正,她头发有点散,右脸不知道是不是刚被撞到,肿了一块。
罗韧回头看了眼曹严华,也真是出鬼了,曹严华居然秒懂了,赶紧拖了张椅子过来。
罗韧就在椅子上坐下来,正对着连殊,问她:“有印象了吗?”
连殊开始怕了,一说话就带了哭音:“我真不大记得了罗韧。”
罗韧笑了笑,说:“我信。”
他往椅背上一靠,似乎有些疲惫,很久没有说话,久到炎红砂她们都有点惴惴不安。
“我来问,你答,不要耍花招,也不要指望我对女人客气。”
连殊见识到了,他对女人,还没有曹严华和一万三他们来的客气。
“你老家,是不是黔桂一带,靠近四寨?”
连殊蓦地睁大了眼睛,苍白的嘴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
罗韧紧接着问:“你妈妈,是不是生过一个野人?”
连殊沉默了一会,忽然间,又恢复了那种无所谓的架势。
“都知道了啊,”她说,“是啊,就是。”
“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连殊咬了下嘴唇,表情有些惨然。
“也没什么事,你们这么问,估计已经知道不少了。那个时候,都说山里有野人,但是谁也没真的见过,也不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我妈妈进山,被……”
她笑笑:“就是那档子事呗。我爸在寨子里,很晚不见我妈回来,就带人上山去找,就找着了,那时候,野人早跑了。”
罗韧不动声色:“后来,你爸找了猎人?”
“是啊,跟你一样,谁不恨别人动自己老婆?何况还是个畜生。我爸带着人在山里堵,最终堵到了。”
炎红砂插了句:“把他杀了?”
连殊说:“是啊,连杀带剐,割了肉下锅,兴许还捞起来吃过两口——吃两口才解恨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咬着牙,恨意似乎到今日还不解。
罗韧问:“然后呢?”
连殊苦笑:“本来,大家伙都希望,事情就这样过去。我爸挺爱我妈的,没嫌弃她,就希望日子还能好好的过,谁知道,后来我妈怀孕了。”
“开始也没往坏处想,都希望是我爸的,不想再折腾。谁知道,孩子一落地……”
她咯咯笑起来,笑的很惨:“那种做不了假的,一生下来身上就带着毛,一看就是那畜生的种。我爸受不了,跟我妈说,下不了手掐死的话,就扔掉,远远地扔山里去。”
“我妈说,她自己扔。”
她眼泪落下来。
炎红砂叹了口气,女孩子毕竟心软,纸巾攥在手里,想帮连殊擦一下眼泪,忽然想到木代,手一攥,心又硬回来了。
连殊吸了吸鼻子,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模样:“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她没舍得扔,她居然能偷偷地,把那个小野人藏在附近……”
罗韧问:“你爸发现了?”
“我先发现的。我那时候年纪小,爱黏着我妈,我妈估计也觉得我人小,不懂事,有时候,还带上我。”
“小野人年纪比我小,但块头长的比我大,也不会讲话,我开始有点害怕,后来玩熟了就不怕了,经常跟着我妈去找她玩,和她一起采果子,教她画画儿……”
听到这里,曹严华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看了一眼一万三:所以那个野人对一万三好,并不是因为什么“艺术是无国界的”,或者赏识一万三的才华,根由居然是因为连殊吗?
连殊教野人画画儿。
“可是,世上的事,没有能瞒那么紧的,我爸渐渐发现不对了,他有一次套我的话,我就说了,说了之后……”
她苦笑:“这个家,就从那时候开始散了,总在吵,可我爸在外人面前,还是会帮我妈瞒着……”
“我觉得我爸挺可怜的,是的,我那时候小,五六岁,可是你们别以为小孩子就不懂事,条条道道,心里清楚的很。我越同情我爸,我就越恨我妈,恨那个小杂种。有好多次,我都想把事情嚷嚷出来,寨子里是老族长管事,老族长说一,别人不说二的,但是我妈吓唬我,我要是说了,她一定狠狠打我。”
罗韧看她:“你最后还是想到了法子,是不是?”
连殊冷笑:“我妈经常嘱咐那个小杂种,别到村里去,别见着人,不准露面儿,我听在耳朵里了。”
“后来有一天,让我瞅了个机会,我妈去挖药材,放我和那个小杂种一起玩,我拈了个野蘑菇在嘴里嚼,然后……”
一万三脑子忽然一炸,神经质似的跨前一步:“然后,你装着中毒,是不是?”
连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纳闷他为什么会知道:“我装着肚子疼,我听村里人说过,有些野蘑菇不能吃,吃了会疼的满地打滚,吐白沫,还会死人。我就装着我要死了,我一直指村子,比比划划说我要回去。那小杂种吓坏了,一时间又找不到我妈,它就把我送回去了,又拖又拽又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