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代问:“什么时候能到啊?”
扎麻说:“半夜吧。”
半夜?木代差点晕过去,看骡子走的不紧不慢的,心里急躁,说:“我下去走都比它快呢。”
扎麻哈哈大笑:“这样的路你当然能走,但是前头要蹚水,还有七八里的烂泥地,烂泥都能齐到膝盖呢。”
木代低头去看骡车的大轱辘,果然,除了中心的位置,外头一大周都是干结的烂泥,原本心里怪沮丧的,忽然想到,罗韧他们进来,也得坐骡车的,到时候三个大男人,束手束脚挤在这骡车上,真是怪找乐的。
又问:“月亮山怎么个难走的法呢?”
扎麻想了想:“月亮山很大,特别大,但是听说,里头也有寨子,还是汉人的寨子。”
“可不是普通的汉人呢,听说是早几十年,为了躲兵祸,躲到这深山里头的,都是富贵人家。”
这不稀奇,从先秦时代起,中国人就在孜孜以求梦想中的桃花源,远离人境、避居深山,例子多的不胜枚举。
“听说,月亮山往里,深一点的地方,一年三百六十天,有三百天都在下雨,山里本来就难走,整天下雨,地不干,一脚踩下去,半斤的泥。”
“还有啊……”
扎麻说了半句,忽然又摆手:“不说不说,会吓到你。”
说到一半的话,还这么神秘兮兮,木代哪里肯依的,纠缠恫吓都用上了,扎麻经不住她缠,说:“晚上吓的睡不着,不能赖我。”
木代说:“我胆子大的很呢。”
扎麻怕别人听见,只小声跟她说。
“我听人说,月亮山里,有野人。”
野人?野人不都在神农架吗?
扎麻可不知道神农架是哪儿,他神情严肃的很:“真的,是嘎玛寨的猎人同我讲的,那一回,他们带了四条狗进山打猎,遇到野人……”
他绘声绘色:“说是个女的,全身上下长满了毛,只有脸和……胸没有毛,胸……有这么大……”
每次说到胸,扎麻的声音就要低一度,说到后来,他脸都红,觉得跟年轻姑娘摆忽这个,怪害臊的。
木代追问:“然后呢?”
扎麻说:“放狗去咬啊,可是那个野人,力大无穷的,抓住一条狗就撕,让她撕了两条狗呢,猎人都给吓呆了,后来有一个反应快,端了猎枪去打,一枪打在她大腿上,那个女野人嗷嗷叫着,就跑啦。”
不知道为什么,扎麻表情那么认真,木代反而想笑。
她问:“那你亲眼见过吗?”
扎麻吓了一跳:“我当然没有,我要见过,我就惨啦,你不知道,后来,又发生了一件……”
他忽然脸一红,闭嘴了。
木代再怎么追问,他也不张口了,追问地急了,他就跺脚,跺地整个大车颤悠悠的。
说:“哎呀,你是姑娘家,我可不能给你讲。”
☆、第9章
天很快就黑了。
骡车晃啊晃的,路长的似乎没有尽头,车上好多人在打盹,瞌睡好像会传染,木代的眼皮很快就阖到了一起。
迷迷糊糊中,有人碰了碰她的胳膊,递给她一块薄的盖被,木代含糊着说了声谢谢,裹上盖被就睡着了。
梦见罗韧了。
他站在光里,微笑着看她。
木代满心欢喜的,小跑着奔过去,但是到了跟前时,罗韧忽然变了脸色,一把就把她推开了。
那巨大的化不开的惆怅,梦里都能感觉得到,木代一下子醒了,骡车还在晃,月亮在高高的山线上头挂着,木代为这个梦觉得委屈,摸摸眼睛,眼角好像都挂着眼泪。
梦里的眼泪。
骡车前头已经挂起了马灯照亮,她问扎麻:“还没到吗?”
扎麻遥遥指向山凹的方向:“就快到啦!”
扎麻是怎么看到的?恁她如何瞪大了眼睛去看,都看不到村子里的灯火。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木代有点结巴:“你们村子……不会没电吧。”
扎麻说:“就快装啦,明年你再来,村子里就拉电了。”
对木代来说,这绝不是个好消息,她赶紧掏出手机。
果不其然,手机没信号了。
真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这样一来,她还怎么联系罗韧呢?
当天晚上,借宿在扎麻家里,扎麻的父亲早两年死了,只和老阿妈相依为命,家里是上下层的石头干栏楼,石头都是山里采的,下层关骡子堆杂物,上层住人,顶上还有个晒台。
手机没信号,木代愁的没办法,甚至怀着一丝侥幸上了房顶,想着:或许站上了房顶,就有信号了呢?
科学给了她重重一击:没信号就是没信号,恁你爬的再高,也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