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村子只他一个人,想干嘛干嘛,是,村里人都走了,房子都还留着呢。
他走一家祸害一家,踹门,砸窗户,搬起石头把笨重的不及带走的灶锅砸穿,心里无比畅快。
小时候,母亲教他村里的忌讳,去人家家里玩儿,别动人家的锅,那是人家吃饭的家伙,你要是把人家的锅磕着碰着,灶神一生气,那家人就得饿肚子呢。
现在好了,通通砸了,饿就饿呗,反正饿不到老子。
那一口恶气,积攒了许多年的恶气,就这样朝着没知没觉堪称无辜的门窗物件上发泄过去,自己都觉得自已欺软怕硬荒唐可笑,但是随便,无所谓!
砸累了,一屁股坐到地上,阳光晒的他眼花,眼前却晃动着许多年前的那个日子,那个薄雾蒙蒙的早上,身后一只手,猛然一推,就把他推出了村人的圈子。
“江照,从今以后,你就不是咱五珠村的人了,你要是再敢踏进村子一步,可别怪村里人不客气。”
他挑衅似的看着这破落的没有人声的村子,对着阳光下的空气叫嚣:“我就是又踏进来了,还砸了你家了,来啊,对我不客气啊,来啊!”
没有应答,有尘埃在阳光下跳舞,远处,海浪声很轻很轻,像是在问:“你是谁啊……”
内心深处,他想着,有个人出来揍他也好啊,那样至少,这个村子,还是活的,管它接不接纳他,至少,这个村子,还是活的。
过了很久,一万三站起身来往外走,路过祠堂的时候,他偶然抬头,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好,灼痛了他的眼,祠堂高高翘起的檐角上,那个骑凤的仙人,峨冠博带,大袖那么敞着,似乎风一动,就要飘起来了。
仙人指路,它在给谁指路呢,指的路又通去哪儿?
一万三洗澡的当儿,曹严华盯着那个布包看,好奇心像面团一样发酵,里头究竟包着什么呢?
炎红砂瞪他:“曹胖胖,尊重!”
曹严华不服气:“其实你也想看吧,看一下怎么了,看一下又不会跑了!”
炎红砂哼了一声,她当然想看,她那点好奇心跟簇簇的小火苗似的,其实也知道,未必是什么秘密的东西,一万三敢大喇喇往那一放,就没那么不可告人……
但是,谁让你非罩上一层布呢,不撩开那层,心里愣是抓心挠肝的难受。
不过,她还是自诩道德水准比曹胖胖略高一筹,反正,她不会自己去揭开的。
曹严华又看罗韧:“小罗哥,你说呢?”
这屋子里的人,总得都拉下水,达成一致才好。
罗韧不去趟这趟浑水,也不让木代趟:“木代,跟我出去走走吧。”
木代看他,先不动:“你是在邀请我吗?”
罗韧点头:“邀请你。”
她笑起来,噌一下就起来,跟着罗韧出去了。
洗手间的哗哗水声不绝于耳,房间里只剩了曹严华和炎红砂两个人。
一不做,二不休,曹严华果断过去,三两下就解开了布包。
那是……
祠堂檐角上骑凤的仙人,宽袍大带,翩然欲飞,最底下不太平整,一看就知道是被敲下来的。
炎红砂也凑过来,一时间也忘了要置身事外,俨然共犯的架势。
她说:“看起来,一万三对村子,还是心怀愤恨的,连这个都敲下来了。”
曹严华也深有感叹。
先敲了行什,又敲了指路的仙人,一头一尾,都折在他手里,他三三兄,可真是角脊走兽终结者啊。
☆、尾声
渔村歇的早,乍一出门,黑的什么都看不见,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撞在罗韧身上。
罗韧握住她手,说:“小心点。”
他牵着她往外走,经过渔民低低矮矮的屋子,鼻子里闻得见小木屋经年的潮气,暗处的角落里有拴着的狗,似乎嗅到入侵者的气息,黑暗中抖索着浑身的毛站起来,像是拉开了架势要奋力一战。
罗韧把她拉到身后,半蹲下身子,喉咙里发出威胁似的嚇声,那只狗周身的气势忽然就软了,颠吧颠吧又跑回角落里,脑袋往下一卡,做了挖沙埋脑袋的鸵鸟。
木代央求罗韧:“教我啊。”
他说:“这有什么好学的,什么出息。”
说完了就往前走,木代惆怅似的的叹息,不肯走。
罗韧又回来,说:“这样吧,你要是能站着不动,五分钟,连眼睛都不眨,我就教你。”
木代挑衅似的看他,说:“那你记时啊。”
这能难得倒她吗?忘了她习武八年吗,被师父罚一动不动,没有十次也有八次,那要难的多了,头上还要顶个小香炉,里头燃根香,她站的极稳,有时候,那根香燃烬的灰,都能保持好长一截不落。
至于眼睛不眨,很难吗,换个角度思考,睁开眼睛不闭很难,但是闭上眼睛不睁呢。
那也是“不眨眼”的一种啊。
她带着窃喜的浅笑,慢慢闭上眼睛。
眼睛看不见了,其它的感官就分外敏锐,这个夜晚是温柔而沉静的,空气濡湿,带着水汽,发丝有一两根,痒痒贴在脸庞,风里有轻微的腥咸,海的味道。
在这里还没有人,在这片村子还没有雏形之前,这海就在了。
小木屋里,也不全是安静的,有时能听到木头细悄的裂响,还有轻微翻身的声音,也有夫妻夜话,有一搭没一搭,听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