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青过去把过滤的纱布拿了过来:“这是最简单的过滤方法,中间这一层里放了洗好的碎炭,过滤效果不算太好,也比直接喝河水强。”
当 初二郎得病,自己怀疑是水坑里的水引起的,故此,才想到用这个过滤,在桃林更是严禁深州来的灾民喝生水,以至于都养成了习惯,即便后来打了井,乡亲们也会 先把水烧开了再喝,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武陵源的乡亲们极少得病,便有,也不过头疼脑热的小症候,没有得什么大病的。
碧青见慕容湛有些犹豫,知道他的难处,开口道:“这种事儿一开始难,但养成习惯之后,就会容易的多,太子殿下可以分出一队兵来负责这事儿,跟扎营的士兵一起,专门负责打水烧水。”
慕容湛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苏全照着姑娘说的吩咐下去。”苏全应一声躬身出去了。
碧青完成任务,打了温水洗洗手脸,漱漱口,就打算睡了,出门在外,想讲究也不可能,头发放下来钻进睡袋里,连头都缩了进去,睡袋外就露出一绺黑漆漆的头发。
整个人躺在睡袋里,像一条圆滚滚的蚕蛹,碧青怕冷,特意找了个厚一些的睡袋,很是暖和,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仿佛能闻见自己身上一阵一阵的臭味儿,半个多月不洗澡,不换衣裳,不臭才怪。
苏全从外头进来,发现太子殿下虽摊着公文,目光却并不在案头上,而是盯着帐子角小床上那只一动不动的蚕蛹。
苏全有时觉得很诧异,太子殿下并非亲切之人,就算对太子妃也极少和颜悦色,可对于沈碧青却有些不一样。
苏全发现,太子殿下总会若有若无的盯着沈碧青看,目光出奇的温和,或许殿下是觉得她可怜吧,沈碧青是个让人不得不去喜欢的人,即使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长途行军,却从没喊过一声苦,而且,做得饭实在好吃,不说太子殿下,自己都吃馋了。
夜里起了大风,北风呼呼的顺着帐篷边儿上刮过去,像野兽的嚎叫,近的仿佛就在耳边儿上,碧青没动,却也睡不着,手下意识护着肚子里的孩子,想这样的天,北胡该多冷,要是大郎还在外头,这样风雪交加的寒夜,能不能挺过去。
肚子里的孩子忽的踹了她一脚,碧青按着鼓起来的地方,仿佛儿子的小脚丫,碧青摸了几下,才下去。
碧青小着声,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爹会挺过去,他舍不得丢下咱们母子。”
一夜风雪,转天一早,雪把帐篷门都堵住了,外头的侍卫把雪清开,门才打开,碧青出来,风停了,雪还在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堆在地上,足有半尺深。
碧青紧紧皱着眉头,雪这么大怎么走?忽听慕容湛道:“要等雪停了,这样走不辨方向,容易迷路。”
碧青转头回去,在自己的包袱里扒拉出陆超新做的简易指北针,拿了出来:“咱们不是往北边走吗,那边儿就是了。”
慕容湛看着她手里的东西:“这,是司南?”
碧青点点头:“差不多吧,这个比较简单,更方便携带,咱们只要往北走,就不会错对不会?”
慕容湛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还是需等雪停了才能走,雪太大,辎重难行,若是陷进深沟就麻烦了。”
碧青蔫了,慕容湛看着她欲言又止:“这样的大雪,不会下太久,估计过会儿就会停,等雪一听,就可开拔,前面再走几天就到太原了,过了太原经代县就是雁门,不远了。”
碧 青愣了愣,这个世界很多地方跟现代一样,例如京城,例如冀州,例如太原,还有代县古城,现代的时候自己来过的,只不过,现代不用如此长途奔波,科技的高速 发展,即使远隔数千里,也用不了一天的时间,不说飞机,每小时三百公里的高铁,就可以让所有天堑瞬间变成通途,即使西藏都如此,更何况雁门。
可现在,却要走这么长时间,已经走了十六天,放眼望去仍然是一片白茫茫的大地,看不到城郭,也看不到村落,越往北走,越荒凉,哪怕即将到了太原,依然感觉不到丝毫繁华。
进了太原城,太子下榻山西巡抚皱良庸的府邸,邹良庸设宴款待太子殿下,碧青这个厨娘终于腾出空来。
大概是慕容湛的吩咐,皱府两个婆子抬了洗澡水,要伺候碧青沐浴,碧青把两人遣了出去,好好洗了个澡,尤其头发洗了好几遍,用篦子篦了好几遍,生怕长虱子。
洗了澡,躺在邹府安排给自己的小屋里,耳边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丝竹声儿,不禁叹了口气,哪怕北胡人近在咫尺,这些官员依旧可以如此醉生梦死,平常如此还罢,太子殿下跟前,还如此,恐怕是找死呢。
依碧青看,这位太子殿下简直就是少有的勤政爱民类型,大齐有这样的储君,是大齐百姓之幸,却是大齐贪官的噩梦,即使这位太子爷现在不说什么,也会暗暗记在心里,等将来登基,瞅着吧,这些人一个都甭想有好下场,这位太子爷可不是什么宽容温和之人。
碧青猜的不错,看着这些脑满肥肠的官员,色眯眯的盯着场中袒,胸,露,背的舞姬,就差流哈喇子,再看这满席珍馐美味,慕容湛脸色越发阴沉。
前方雁门大军正在鏖战,这些官员却在太原城中吃喝玩乐,赫连威屡送加急文书催粮,并弹劾山西巡抚邹良庸无作为,不为大军筹措粮草。
慕容湛本来还不信,如今这境况,由不得自己不信了,不过,邹良勇自己目前动不得,邹良庸娶的是崔家的女儿,若从崔家论辈分,自己该管邹良庸叫声姨夫。
邹 良庸背后是崔家,崔家千方百计的想打压赫连一族,邹良庸又怎会帮着赫连威筹措粮草呢。更何况,赫连威这个催粮公文,也不见得是真,十万大军在雁门驻守,跟 北胡也只大战了一场,前头那些粮草,怎么也能再顶两个月,可,赫连威却以北胡人潜入雁门城中,烧了雁门城内粮仓为由,屡次催粮。
即 便自己不曾带兵打仗的人,都知道,粮草对于大军的重要,应派遣重兵把守,不得有失,如此浅显的道理,赫连威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又怎会不知,却让胡人烧了 粮仓,岂不是笑话吗,十万大军难道都是废物,雁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雄关险隘,莫非是摆设,由的胡人来去自如,三岁娃娃都不可能相信。
若不是赫连一族跟崔家内斗,岂会有如此荒唐之事,这也是父皇让自己亲自押着辎重粮草来雁门的目的,就是为了杜绝两家内斗,大齐国库空虚,百姓更需休养生息,北征之战需速战速决,不可再拖。
至于这些贪官污吏,这会儿且让他们多活几日,待平了北胡,再收拾他们也不晚。想到此,脸色缓了缓。
邹 良庸暗暗度量太子爷的脸色,刚见有些阴沉,心里不免敲鼓,这位太子爷的心思,可是有了名儿的难猜,莫说自己,就是崔家老太爷都猜不着这位想什么,太后是崔 家人,皇后是崔家人,太子妃也算崔家人,无论怎么选,崔家也只能跟这位太子爷站在一条道上,太子爷想必也应该明白,崔家才是他最有力的靠山,赫连威的姐姐 淑妃是二皇子的生母,即便赫连老头子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了九皇子,也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赫连一族支持的始终是二皇子慕容沛,太子殿下既来了雁门,就更不能让 赫连威建功了。
想到此,邹良庸站起来道:“微臣等在太原恭候太子已久,如今殿下亲自押运辎重前来雁门,实乃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我等共同敬太子殿下一杯。”
他一句话,在座的官员都站了起来,齐齐举杯:“下官等同敬太子殿下。”声音大的把丝竹的声儿都盖了过去。
慕容湛执杯站了起来:“北胡屡屡侵扰我大齐百姓,掠我大齐疆土,实在可恶,身为大齐储君,本宫誓踏平北胡之地,以解我大齐外患之忧,在座诸位乃国之栋梁,也应趁机建功立业,上报君王,下安黎民,方不负你们头上这顶乌纱帽,来,咱们同饮此杯。”说着,仰脖一饮而尽。
下头的官员以邹良庸为首,一同干了杯中酒,自觉自己跟太子亲近了不少,一个个满面红光,邹良庸挥挥手道:“换个欢快些的曲子来,软绵绵的听着不喜庆。”曲调一改,欢快起来,舞姬的裙摆旋转飞扬,宴席的气氛也更加热烈。
邹良庸瞧见管家邹二冲自己打眼色,趁着太子饮酒的空挡,下席过去:“如何?可扫听清楚了?那个跟着太子殿下来的大肚婆是谁?”
邹二道:“老爷,奴才扫听了,那可不是寻常妇人,是武陵源王家的沈碧青,武陵先生收的关门弟子,想是听说她男人不见了,这才跟着太子跑来了雁门。”
邹良庸皱了皱眉:“即便如此,她一个妇人挺着大肚子跑这么远能做什么,这不是添乱吗?太子殿下又怎会答应带这女人过来?”
邹 二道:“老爷,太子殿下可不禁答应了,听说这一路上,对沈碧青很是照顾呢,这些日子,沈碧青可就住在太子殿下的营帐里,奴才琢摸着,不是太子殿下对这位有 意思了,刚奴才跟这位打了个照面,虽说大着肚子,脂粉不施,那小摸样儿实在不差,如此狼狈都能瞧出几分姿色,若是用心打扮打扮,恐怕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 啊……”
邹良庸抬腿就是一脚:“你他娘胡说什么,当太子殿下是你啊,看见女人就走不动道,太子殿下自来对女色就淡,东宫里多少绝色佳人,什么样儿的没有,怎会瞧上一个大肚婆,还是个有夫之妇,胡说也得靠谱点儿。”
邹二挨了一脚忙道:“老爷教训的是,是奴才胡说了。”
邹良庸往席上瞧了一眼道:“虽说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不好色,可这一路上跟前没个女人伺候,也不妥当,今儿晚上可安排好了?”
邹二嘿嘿一笑:“安排好了,安排好了,是盼月阁的头牌清倌人,盼月姑娘,保管今儿晚上把太子殿下伺候的妥妥帖帖。”
邹良庸点点头:“叫人盯着些,别出纰漏。”
邹二:“老爷尽管放心,奴才亲自盯着。”
慕容湛吃了不少酒,脚下都有些踉跄,苏全忙扶着他:“殿下仔细脚下。”
慕容湛点点头,扶着苏全进了院子,想起什么,看向苏全,苏全知道太子要问什么,低声道:“沈姑娘在旁边院子里呢,估摸这会儿已经睡了。”
太子点点头,到了门口,邹二忙扯住苏全:“那个,苏总管,小的叫灶房给太子殿下预备了醒酒汤,您老跟小的过去瞧瞧吧,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只怕小的担待不起。”
慕容湛挥挥手:“你去吧,本宫自己进去。”说着推门进屋了。
苏全见侍卫就站在廊下,也就放心跟邹二去了,还没走出院门呢,就听里头太子喝了一声:“来人。”